不,不是幻觉。
血味弥漫在牢房里,贝利洛斯惊诧的目光和难以置信的神情那么逼真。黑羽骑士杀了一个,又把剑对准自己的同伴,后者来不及反应已被一剑夺走性命。接着是守卫,站在门边的那个被割断喉咙,另一个想跑上楼求援,被一把抓回来洞穿后背。
杀人的黑羽骑士如同死神使者,冷酷无情地收取着生命。
最后他来到石床边,在九骨穿着的黑袍上擦干剑身的血。九骨猜不透对方要干什么,这座古都神殿中也没有熟识的人愿意冒险到牢房救他。
有一刻,他甚至想到把比琉卡送走的神选祭司伊洛恩,莫非是那个摇摆不定的祭司在暗中帮助他们?可带走比琉卡的神选祭司明明是面目刻板、毫无同情心的布雷查诺,伊洛恩应该早就因为隐瞒聆王的身世而遭到处罚。
那眼前这个人会是谁派来的?
“他竟然说你敢在神殿杀人。”
九骨听到黑羽面具下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久违的声音,让他在绝境中看到无限生机。
“塞洛斯……”
黑羽骑士摘下头盔,露出塞洛斯那张冷漠无情的脸。
他一点也没变,但九骨觉得他变了很多,他的嘴角带着嘲弄的微笑,目光却十分柔和。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塞洛斯把剑放在他鼻尖上方,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和血迹斑斑的嘴角,“刚才是不是怕我连你一起杀了?”
“快把我放开再聊天,很快会有其他人下来。”
“那就再杀几个。”塞洛斯抱着头盔打量他一番,觉得这样柔弱的九骨与自己认识的那个大相径庭十分有趣。
“你现在还有没有余力?”
“没有了。”九骨回答,“我最后的力气都用来折断那把勺子。”
塞洛斯去守卫身上搜出钥匙打开镣铐,再把死人搬到牢房里藏起来。
“穿得动铠甲吗?”
“我会尽力试试。”
“你最好能尽力。”塞洛斯说,“现在还没到穷途末路的地步,我有过比你更糟的时候,最后还是活过来。”
要是换一个人,九骨未必会相信,但塞洛斯不是个喜欢夸大其词的人,既然他说更糟那一定是真的。塞洛斯来自残酷的战场,那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九骨脱掉黑袍,先穿上神殿骑士的黑羊毛衣,绑上黑色盔甲,金属甲胄压得伤口处处剧痛,但也带来无限的安心。这比戴着镣铐装成一个又哑又瞎的老人更容易蒙混过关,再戴上黑羽头盔就更像一名神殿骑士了。
“要我扶你吗?”塞洛斯把长剑递给他。
“我自己能走。”
九骨强忍浑身伤痛,迈步往牢房外走去。刚开始那两步走得摇摇晃晃令人担忧,但很快他就挺起腰杆,手扶腰间长剑像个真正的神殿骑士一样行走。
是什么在支撑他,塞洛斯并非不明白。他理解精神高于肉体时可以让人克服各种具体的疼痛和衰弱,可那种精神力往往都只是短暂的爆发,他一生也只遇到眼前这一个家伙能如此藐视伤痛。
塞洛斯尊重这样的精神力,不再询问九骨是否需要帮忙,也不再把他当成伤患看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了分散注意力,九骨边走边问道。
“珠岛不放心。”塞洛斯盖起头盔上的面罩,不愿对方看见他此刻的表情,然而这样反到令人浮想联翩。
“你们在角尔过得好吗?”
“还不错。”塞洛斯说,“是我度过的最美好的日子,不过珠岛担心你们,所以好日子也不算太长久。”
“你还会回去的。”
“当然,所以我来这里只是出于珠岛对你那小鬼的关心。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也不喜欢别人欠我的。”塞洛斯说,“当初送珠岛回家有你一份功劳,就当我来还情吧。”
他能及时赶来,必须比九骨和比琉卡更加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才能办到,一路上还得不断打听消息,提前混入神殿骑士和军队之中。
“你什么时候穿上这身铠甲?”
“比你想象得要早得多。”
“神痕森林?”
“差不多。我知道你要抱怨什么。”塞洛斯说,“那时我没有救你们,是因为太可怕了。”
“没想到会从你嘴里听到可怕这个词,面对几千个敌人用可怕来形容倒也不算过分。”
“我说的是你,你太可怕了。”
塞洛斯回想当时的场面,即使在最残酷的战场上他也没见过这样的杀戮,那是不分敌我、一意孤行的砍杀,不禁让人联想到手握长刀的杀人者已被神痕森林中的死神附身。
“我担心靠得太近会被你一刀砍掉脑袋,或是开膛破肚。”
九骨沉默片刻,喘了口气说:“你知不知道,你比以前话多了很多。”
“很多吗?”
“很多。”
塞洛斯终于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因为珠岛不说话,所以我习惯对他说话,我从来没试过对一个人说那么多话。说得越多越感到自然,好像那么多话本来就是为了对他说而准备的。”
“无名之主的誓言怎么办?”
“离开巨树后我每天都做噩梦,不过比我小时候做的梦差远了。就是现在我很讨厌尖嘴巴的东西,路过的酒馆只要有卖烤小鸟我一定会吃。”
九骨笑了,这是他重伤后第一次笑,尽管笑容中仍带着一丝愁绪,可至少纾解了几分压抑和绝望。有塞洛斯帮忙,救出比琉卡不再是不可能的事。
“想好出去后的计划了吗?”塞洛斯问。
“你知不知道比琉卡在哪?”九骨反问。
“他应该被关在最高峰的塔顶,不过我没见过他。”
“你在神殿骑士中混了那么久,难道没人怀疑过你?”
“他们好像比我想的还要不近人情,平时没人像军队里的士兵一样闲聊,也没人主动交朋友,除了执行命令之外相互很少说话。”塞洛斯说,“所以他们看到同伴被杀也不会有多少影响,对神殿骑士而言,同伴几乎就是陌生人。”
“这样最好。”
“不过这里还有别人。”
“是指王国军?”
“嗯,他们是正规军队,纪律严明,但依我看路因王都对聆王的态度有点暧昧。”塞洛斯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阴沉,“目前看来,古都神殿全部的骑士加起来人数不足一千,王国军队足足是他们的一倍有余,如果你那小鬼在明天的仪式上说出什么有损国王利益的神谕,说不定会让末日提前来临。”
九骨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王国军虽在围剿聆王时出了力,但大多时候依然是一种游离于战场外的旁观姿态。远在王城的国王对此究竟是什么态度耐人寻味。九骨没有忘记是王国骑士团先一步抓住了赫路弥斯和夏路尔,这是迫使比琉卡放弃抵抗的原因之一。
“我要去救比琉卡和另外两个人。”
“那个小乌有者和他弱不禁风的小情人。”塞洛斯说,“这个好办,囚犯都关在这里,要不要挨个牢房找找?”
九骨没那么多体力可消耗,塞洛斯让他等着,自己用守卫的钥匙挨个打开牢门,最后在走廊尽头不起眼的小牢房里发现了关在其中的赫路弥斯。
只有一个人,夏路尔不在。
赫路弥斯冻得浑身僵硬、手脚冰冷,只剩一丝微弱的余息。
九骨让塞洛斯找死去骑士的斗篷给他当毯子保暖,好一会儿,赫路弥斯才缓缓睁开眼睛。塞洛斯觉得他比受重伤的九骨还要虚弱,好像随时都会丧命,为此特地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刑囚毒打的痕迹。
“祭司真的太脆弱了。”塞洛斯说。他自己就曾是个审讯者,可以说没什么人能在他手下挺得住不屈服认罪,但他也没有遇到过赫路弥斯这么柔弱的人。
相较而言,九骨受了那么多近乎致命的伤,经历了半个月的昏迷后,又在冰冷的地牢里关了好几天,现在还能若无其事地站着,简直像个怪物。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赫路弥斯在塞洛斯眼里同样是个怪胎,连一脸烧伤痕迹的“小乌有者”都比他正常。
上一篇:偏执美人对我求而不得
下一篇:上古神啾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