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好,比琉卡,我要你一个人躲起来。”九骨握住他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睛说,“只有他们找不到你,我们才有胜算。你要混在商人和平民中出城,趁现在一切都很混乱还有机会,我来引开他们,让神殿骑士以为你还在城里。”
“那你呢?”
“离开石湾城后,你找到萤火往北方的死神湖跑,我会尽快追上你,如果没有,你就在那里等。我一定会来,记住了吗?”
比琉卡不愿和他分开,但理智在说这是唯一的方法。
“记住了。”他说,“我在前面等你。”
九骨吻了他一下,比琉卡把脸颊埋在他颈边,随后就果断地分别了。
目送比琉卡投入小巷外一片混乱的人群中后,九骨握着血泪之一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看准一个骑着马的神殿骑士,以出其不意的直击把对方从马上击落。刀尖穿胸而过,惨叫过后,骑士蜷曲的身体摔在马蹄下方。九骨顺势翻上马背,向身后跟来的敌人猛冲。
第一个牺牲者的鲜血染红了街道,尖叫声此起彼落,市集更添几分混乱。
九骨向人群中扫视了一遍,寻找身穿黑袍的乌有者。他第一次遇见塞洛斯的时候就完全理解他优先斩杀乌有者的行为,只有割掉对方的耳朵才能让整支队伍失去方向,而斩杀神殿骑士固然也能让没有战斗力的乌有者变得一无是处,却必然大大增加己方的战斗风险和时间。
九骨暂时没看到乌有者,不过既然有神殿骑士就绝不会少了倾听的耳朵。他看到沉重的城门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下降关闭,不愿留在城里经历厮杀的商人、平民和矿工纷纷出逃。
九骨深知强敌环伺的情况下不能成为明确的目标,因此只在马背上击落几个近在咫尺的对手后就跳下马再次躲进小巷。
“他在这!”
九骨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喊,他才干掉一两个人就成功吸引了所有神殿骑士的注意。他们应该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和比琉卡已经毫不犹豫地分别。近乎三年的岁月,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早就在神殿骑士眼中成了一体。
短暂的离别也是痛苦,但想到不久之后的再见,内心又变得平静而坚定。九骨在小巷里游走,若即若离,和追捕者玩起捉迷藏游戏。有人追来就以生死决战,对方失去目标,他就重回众目睽睽之下引诱他们过来追杀。
神殿骑士渐渐明白他的策略,不少人嫌马在狭小的陋巷里难以操纵,于是下马分成几支搜寻队开始围追堵截。
九骨转过街角,迎上一个黑衣骑士当头袭来的剑。他从容躲过,举刀还击,对方没有要他立刻毙命的意图,那一剑只不过打算落在肩膀上。好机会,九骨一刀结果了他,刀尖刺入心脏的血不多,但拔出来时几如泉涌。没多久,慌乱的人群已经散开,市集一片狼藉,小巷里则满地血腥,随处可见受伤流血、濒死或已死的黑衣骑士。
九骨轻轻喘息,烈日让他皮肤滚烫,血腥刺激鼻腔,汗水流进双眼模糊了视线。他握刀的手被血浸透,身上有好几处伤痕。弓手们赶到了,爬上屋顶居高临下往巷中射箭。他的左臂不小心中了一箭,用力拔出后带走一小块血肉,在那之后他只找有遮阳顶和难爬的圆顶房屋下走。
没人敢让他进屋藏身,还在城里的人纷纷回家关上门在窗边偷看。
九骨见好几个方向都有敌人打算堵住出路,于是先发制人,冲上去砍倒第一个,对第二个上前的家伙一记横劈,血泪之一击中对方额角,发出可怕的骨裂声。
还是没有乌有者。
他忧心忡忡地想,那些耳朵到底躲在哪里偷听?稍一分神,身后又有黑影靠近。从侧面挥来的一剑砍到九骨的肋下,他正要还击,忽然发现身旁的阴影下有一双眼睛惊恐地望着地上痛苦呻吟的神殿骑士。
是个孩子。
九骨惊觉,有一个陌生的孩子在身旁。
要躲开吗?
另一把长剑朝他受伤的腰间袭来,他应该让开,等对方力气用尽撤剑重挥的机会反击。可如果让开,那打横的一剑就会砍掉无辜孩子的脑袋。
生死瞬间没有两全。
——希望你意识到自己没有余力的那一刻还来得及杀人。
第116章 命运不期而遇
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某一个时空里的自己。
那个弱小、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杀戮却又无能为力的孩子。
——不要恨别人。
九骨一惊之下回过神来,立刻举刀挺身,迎接即将到来的进攻。好在出发前他和比琉卡都已换了轻甲,希望这一击不会太沉重,不至于重伤丧命。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从屋后的阴影里飞奔而出,抱起地上的孩子转身返回。这一勇敢的壮举给了九骨转圜余地,他向右回避,长刀所到之处血珠飞溅,削去敌人半边脸颊。重伤的神殿骑士痛苦地捂着脸,手中剑胡乱划过九骨眼前,尽管没有伤到眼珠却把剑尖的血滴溅入他眼中。九骨顿觉右眼一阵尖锐冰冷的刺痛,情急之下只能靠着左眼的视野一刀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他不住喘息,直到周围没有活人时才抬起头深深吸气。
九骨抹去眼角的血痕,看见那个吓得无法动弹的孩子已被“救人者”交给同样惊魂未定的母亲,后者来不及道谢就匆忙躲回自己的石屋。
九骨平复着紧张的心情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有个声音说:“这里。”
他循声望去,一个身穿亚麻短衣和凉鞋的年轻人站在墙角。
“跟我来。”
他不是罗南人,而且到这里不太久。他的皮肤在如此烈日照射下依然苍白,露在衣服外的手臂不像干粗活的矿工那么健壮,也不是做买卖的行商打扮。这个纤细瘦弱的年轻人手无寸铁,并无拿剑战斗的力气,但九骨认出刚才就是他不顾危险抱走了孩子。
于是他跟上去。两人在小巷中匆忙行走时,九骨发现对方的一条腿有些微跛,手臂有不少陈旧伤口,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为何要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沿途所有房屋都门窗紧闭,他们专挑僻静小路,最后来到一个破败不堪的石屋前。
“进去。”
九骨往院子里看了看,只看到寥落的石头地面和一口孤零零的水井。他腰间的伤口还在流血,肩膀的箭伤也需要包扎。一路上,他都很小心地避免血滴在地上。可他不能就这么躲起来,必须吸引足够多的神殿骑士,才能为比琉卡争取逃出城去的机会。
似乎看出他的犹豫,苍白的青年不容置疑地催促:“你们逃不掉,你和他都逃不掉,你低估了那些神殿骑士在城里的人马,要是不想死就快进来。”
九骨担心的事被他一语道破,不由得提起几分戒心。
“相信我一次,要害你就不会多此一举救那个孩子。”说完他率先推门进屋,九骨只得跟着进去。
屋子里一阵阴凉,没有窗格的窗户用石块堵得严严实实,连一点光都照不进来。
九骨听到那个年轻人走动的声音,屋子没有别人。一盏提灯在黑暗中点亮,年轻人提着灯,示意他继续往深处走。两人来到一个坍塌了一角的木床边,床下露出一道往下通行的石阶。
是地窖吗?
九骨在微弱的火光引导下走下阶梯,空中漂浮着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扫,灯光所到之处结满蛛网,不时有受惊的老鼠逃窜上来。
“我可以让你藏在这里。”年轻人说,“暂时不会有人找来。”
“谢谢你。”九骨说,“可我还有要紧的事……”
“你闹得整个城天翻地覆,把那些乌鸦骑士都惹恼了。”
乌鸦骑士,倒是很形象。
“你说我们逃不掉是什么意思?”
“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只是诱饵,真正想掩护的人正要趁乱逃出城去。不合理的是既然要出城,为什么还进来?”年轻人说,“是不是你们能选的路只有这一条,现在不过是心存侥幸,希望能险中求生,只让他逃出去就够了。”
“是他先逃出去,我会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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