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不值得的事,有人为许潜林做了无数次。
许潜林不愿再看菩提珠,偏过头,隔着薄薄的窗纸,想要看不知何时落下的冬雪。
初雪是粉白的,很细碎,轻飘飘地落在长青的竹叶上,覆了薄薄的一层,又慢慢堆积,叶尖的雪冻成冰凌,忽地坠落,清脆地响。
也是这样的日子,年幼的许潜林被那人找到,被那人抱起,那人哄他说:“别怕。”
家中的后院本来常年四季如春,他藏在开满花的桃树上,阵法被人破坏后,寒冬骤临,桃花全结成冰花,将他掩没了。
他很怕,哭得很厉害,眼泪将那人的衣衫都浸透了。
滚烫的眼泪,冰冷的雪水,温暖的怀抱。
他说:“我怕。”
那人似乎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有些慌张,平日里那双拿着剑,很稳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大约是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
后来,那双手也教他如何握剑,如何布阵,如何施法。
从前会的,许潜林都用不了了。以后会的,都是那人教的。
那人年少成名,救过的人数不胜数,遍布天下。可带在身边,亲自抚养照顾长大的,也只有一个许潜林。
很久之前的事,许潜林一直记得很清楚。
一闭上眼,他就能想到覆鹤门后山的那棵千年玉兰树。
他被那人捡回去,休养了一个冬天,到了春天时身体也没有好,只能隔着窗看花。
那人就抱着他出门,他们坐在玉兰树下,周身堆满了玉兰树的落花。
许潜林很怕,会问那个人:“你会一直照顾我吗?”
像是小孩子的玩笑话,那人也当真,认真回答。
他道:“你是我救回来的,我当然要看护你。但世事无常,命途叵测,不能说一直,只能说我活着时。”
许潜林无理取闹道:“你救了那么多人,难道都要一一照顾?”
年节之际,小小的覆鹤门的来访者有一多半是来拜访感激他的。
那人不太会讲好听的话,只是道:“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也不会说。
许潜林便很安心。
那人养着他。
不许他出门,不许他握剑,连要修的功法都是亲自试过的。
许潜林有时会刻意不去想他。
可因为命途叵测,他不能不想。
很多事,太多事,没有能避开一切回忆的办法。
许潜林连看到桌角的刻痕都会想到那人教自己阵法时,他并不认真,用刻刀在桌上乱划。那人也不责备他,只是问:“阿林是不是学累了想出去玩?”
明明许潜林听覆鹤门内的人说过,那人少年时一日只休息两个时辰,其余时间不是读书便是修炼。
这些事,许潜林不想忘掉,不能忘掉。
他只是,只是偶尔疼过头,想要避一避,稍微休息一会儿,哪怕只是一瞬。
于是,许潜林推开了窗。
风雪扑面而来,很冷,很冰,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妄念都吹散,又带走那些过往的记忆,最后,连眼泪都冻住了。
他用很轻的,连自己几乎都听不到的声音道:“师兄。”
我的师兄。
!
第063章 仙船
回到朗月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谢长明抖落身上沾着的雪,将斗篷挂在一边。
屋子里很冷,上次借的火炉还放在柜子里,三年都没有拿出来过。
陈意白每次来都要说这里像是寒窑冷窟。
谢长明似乎不觉得冷。
实际上修为越高,对温度的感知越敏感。他能感觉到冷,却很能忍受。
点火炉是一件麻烦的、没有必要的事。
谢长明坐在桌案边,随手推开窗,一只山雀落在窗棂上,腿边系了一张纸条,细小的爪子在积雪上落了许多印迹。
三年来,谢长明依旧在探听谢小七的消息,依旧是一无所获。
但凡是曾在这世上出现过的人或物,都会留下痕迹。
在四洲寻找这么一只小鸟,宛如大海捞针。
可谢长明找了两世,即使是针,也该被他捞到了。
这么难找,除非是有人刻意抹去了痕迹。
谢长明瞥了一眼纸条,又碾碎了。
长明鸟的消息,也找了很多。
可长明鸟虽然是人尽皆知的神鸟,寿命也极长,却在大多数时候都住在深山中,偶尔出现在人世也是为了代传神谕,很难找到有用的消息。
三年前做下放走盛流玉的决定只用了很短暂的时间,可谢长明也想了很多。
他不是那种很宽容的饲主,会放心让别人养自己的鸟。
小重山或许不是什么好去处,但至少在安全上有所保障。
小长明鸟的消息,谢长明在第二世也曾听过。
某种意义上来说,第一魔天那个上古异兽说的话确实没错。
因为,第二世的神谕是由小长明鸟代传的。
从看到盛流玉的一瞬开始,谢长明就很清楚。
但他却不认为是盛流玉的错。小长明鸟只是代传神谕,即使不是他,也会有别的人,别的鸟。
更何况那时候盛流玉并不是他的鸟,也没有必要保护他。
可在临死时,谢长明听到的消息却是谢小七已死。
现在回想起来,第二世最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
谢长明觉得很奇怪。
很多事,都很奇怪。
风雪愈大,才开了一会儿的窗户,桌案上已覆了一层薄雪。
四周都很安静,谢长明点亮灯火,偏头看了一眼远处。
冬雪茫茫,山中的冬天格外冷。
小长明鸟是很怕冷的幼崽。
封闭的祭坛内会是温暖的么?
会有由不死木搭建的巢穴么?足够一只小鸟过冬么?
谢长明不知道。
雪下了一夜。
第二日天一亮,丛元来找谢长明。
他挑了个任务,须得两个人才能接,所以找上谢长明。
丛元竭力邀请,说了许多好处,譬如任务简单,奖励丰厚,而且期末测评中所要求的任务数,谢长明还未做完。
谢长明不为所动,直接问道:“怎么不选别的?”
丛元犹豫了一会儿:“这个妖兽辟黎虽然不算厉害,但……我这不是怕胡言乱语些不该说的。”
辟黎有种与众不同的异能,能将人在无知无觉中拉入奇怪幻境。但一次只能拉入一个。所以要两个人一同前往,一看到同伴手舞足蹈,胡言乱语,将人拍醒即可。
丛元坦诚道:“我这不是怕到时候胡乱说出不该说的话,被人发现端倪。任务的奖励又很想要,可以用来炼制本命法器。”
丛元最大的秘密就是他是个半魔,不能为外人所知。虽然谢长明也不是内人,却知道他的秘密,他也再没有遮掩的必要。
谢长明点了下头。
丛元很吃惊,似乎没有想到他能答应:“你这么好说话?”
谢长明道:“没事可做。”
两人约定好接下任务,中午就下山,赶往离这里百余里地的酸杏园,里面有这次的目标——辟黎。
辟黎用的说是幻境,却与盛流玉的幻术完全不同。它们不杀人,也不食用血肉,却要吃人的梦境。所以准确来说应当是感知到人的身体上残存的梦,以此编织出完整的梦境,让人深陷其中。
人的梦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却与神魂相关。凡人的梦被吃得多了,难免精力不济,甚至痴呆。所以辟黎表面上不伤人,也不能放任在外,要是长成大妖,将一城之人笼罩在梦境中便是大祸。
辟黎只在夜晚出没,因为天赋点在了别处,很不会打架,平日里躲躲藏藏,藏在树丛间,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
酸杏园的那只年纪还小,轻易就被捉住。
辟黎是活物,不能放进芥子里,会被闷死,只能抓在手里。
抓倒是很好抓,就是带回来的路上突然出了意外。
小辟黎果然作妖,大约是觉得丛元较为好欺负,先将他拽进梦里。
突然之间,丛元大嚎:“爹!娘杀来了!咱们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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