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披着伪装的女人衣衫,脸上还流着血,半边脸颊高高肿起,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也是他一生中最伟岸的时候。
君长唯沉默了许久。
左梁诗笑了笑:“我修为是所有仙门宗主里最低的,能当这个阁主,不过是因为玄武和左家的契约……我一个人没办法彻底搅动沧溟,我需要帮助。”
“你这笔买卖,做得有够大的啊。”君长唯慢慢说。
“没办法啊,我不能让烛南就这么熄灭。”左梁诗站起身,“不过今天晚上倒还真不是找你做买卖……你们太乙小师祖救了我儿子两次,今天晚上,就算我还他这个恩情。”
“真让人刮目相看。”君长唯挖苦。
“我总不能让我儿子连个朋友都没有。这些年把他东塞西扔,就够对不起他了。”左梁诗低声道。
“我还是不信你。”
君长唯站起身,提着金错刀就要下观潮塔。
“不过,这次我帮你。”
左梁诗笑笑,把一样东西丢给他:“这个给你们小师祖吧,就当见面礼了。”
君长唯接住一看,眉心一跳:“佛宗的梵净决?”
“让他有事没事修炼一下,多少压一下业障。我说,你们好歹盯着点他的修炼吧,明心期垫底……供祖宗也不是这么供的……算了,我没资格说,我家那小子我也拿他没办法。”左梁诗露出头疼的神色,“一天天的,威逼利诱都不修炼。”
君长唯摇摇头,把玉简扔还给他。
“不是他不修炼。”君长唯慢慢地下了塔,“是他没办法修炼。”
左梁诗愕然。
他刚想追问,君长唯已经踏着沧溟海面,走了。
……………………
沧溟的尽头,明月高悬。
师巫洛略微低头,发现仇薄灯唇上沾了一点血,艳得近乎蛊惑,下意识伸手去碰上一碰。
就在他指腹刚压上柔软唇瓣的时候,仇薄灯忽然睁开了眼。
第55章 一点靡丽一点颓艳
仇薄灯眼尾很长又天然上翘, 侧眸看人时就有点过于靡丽,平时因眼眸过分深黑才压得冷锐。可一场生死挣扎后, 他的眼睫上微沾细泪,眼尾薄红,黑瞳蒙一层水色,那点靡丽就瞬间颓艳得勾魂夺魄。
师巫洛愣愣地与他对视,不仅忘了移开手指,还无意识地按了一下。
温热柔软。
仇薄灯侧眸看着他,忽一张口, 咬住他的指节。
师巫洛耳尖陡然泛热。
指骨被齿锋隔一层皮肉不轻不重地咬住,指腹被柔软湿润的舌尖缓缓舐过……炙热从指腹转瞬滚烫过心脏与神经,仿佛一捧火忽地烧了起来。仇薄灯松开口,舌尖舐着牙齿探出, 自己将唇上的一点血迹舔去。
“想什么呢?”他似笑非笑地看师巫洛,“耳朵红得这么厉害?”
师巫洛不回答。
仇薄灯也不问了, 古怪地抿住唇……他们在海面,师巫洛跪在水月中,仇薄灯其实是坐在他腿上, 靠在他怀里, 两人近得密不可分, 有点什么反应再细微都能察觉到。他忍不住斜乜师巫洛, 师巫洛仓皇地移开目光。
微垂眼睫,犹自镇静。
……要不是仇薄灯还坐在他腿上, 真就信了。
“放开。”
仇薄灯拿肩膀撞他, 没好气。
师巫洛闷不吭声, 松开横在他腰间的手,腿上一轻, 仇薄灯起身了。温热的身躯离开时,微冷的海风灌进两人间空出来的缝隙,师巫洛放松了一些,同时又格外失落。
心脏里,一捧火不上不下地烧。
红衣快要全部离开的时候,他本能地伸手挽留。
仇薄灯被抓住手腕,不得不低下头。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与他对视,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苍白俊美的脸隐约带了点茫然的神色,看着还有点委屈……刚刚他醉的时候,不是还挺放肆的?现在委屈给谁看啊。
仇薄灯扭头不想理他,视线掠过他肩膀洇开的深色血迹,微微一顿。
“真是的。”
仇薄灯轻骂一声,一手任他握住,一手按在他另一边没受伤的肩头上,俯下身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的唇。
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后勺被人扣住了。
刚要说话,声音就被含住了,连喘息都被夺走。仇薄灯闭上眼,又长又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眼角的绯红越染越深,沁成色/欲一线,盈盈欲坠。师巫洛放开他的唇,吻上他的眉,他的眼,吻去眼角逼出的水光,仿佛要把他所有泪都吞去。
从此不再凄悲。
“行了,属狼吗你?”
仇薄灯在他又要吻上唇瓣的时候,按住他的肩膀,略微喘息地骂他。
咬到块肉就舍不得松口。
“你说来沧水尽头,”师巫洛声音低哑,“是想熬不过去,就死在这里。”
醉去归沧水,沧水葬寒骨。
所以要来沧水的尽头,要到人间的分界线,要在月下高歌而舞,把最后一点生命烧得干干净净,然后再无声无息地沉进海底。
什么人都不会害到,也什么都不会留下。
仇薄灯按住他肩膀的手顿住了。
许久。
“嗯。”
他没有反驳。
预感是在抵达漆吴的时候陡然出现。
金乌载日没入大海的一瞬间,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吞噬了,死亡正拽他下坠。身边左月生他们的声音变得很远,他还能和他们说话,和他们谈笑,却有一重怎么也撞不破的透明屏障横亘在他和所有人中间。
他在万众簇拥中孑然一身。
他要死了。
没人救得了他。
出乎意料地平静,若无其事地跟左月生他们一起走过长街,一起踏进高朋满座的溱楼,在最奢靡最热闹的地方,一分一秒数自己的死期,一杯接一杯地饮尽烈酒,一一饮尽了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就像在大火中冻死的人,从骨头到灵魂都是冷的。
就大醉酩酊吧,就且歌且舞吧。
左月生和陆净挤在胡同出口探头探脑,他靠在墙上笑,想着,歌尽了,舞散了,火点燃了,就该把自己放逐到没有人烟的地方了。可是不甘心啊……他在溱楼听了那么多遍《孔雀台》,徘徊复徘徊。
他在等。
有一个人说了,会接住他。
南疆与清洲相隔何止万里?
他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来,也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赶到……山花年复一年地开,旧人却未必一直都在。
可那已经是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你接住我了。”
仇薄灯轻声说。
师巫洛做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动作。
他环住仇薄灯的脊背,把人拉向自己,侧头聆听仇薄灯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一个幻影。仇薄灯感觉到按住自己脊背的手指轻微颤抖,在恐惧,在害怕。
犹豫了一会。
仇薄灯抬起手,慢慢地回抱住他。
夜凉也,月如水。
…………………………
海潮一点一点退去,黑石屹立在沙滩上。
君长唯踏上这隐藏在沧溟海中的孤岛,远远地就看到岛上唯一一座小木屋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大半个屋顶都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
太阳穴一跳,君长唯急掠而出。
“矮子!矮子!”他冲到倒塌的房屋边,袍袖一挥,将木板砖头扫到一边去,“死了没?!”
“你都还没死,我怎么可能死?”从铁炉的碎片里颤巍巍伸出一支干瘦的手,“砰”一声,按在地上,又矮又瘦的老天工把自己从废墟里拔了出来,呸呸呸地往外吐黑炭,“格老子的,老子还等着用你的天灵盖当夜壶。”
“谁用谁的还不一定呢。”
君长唯听到他还能中气十足地吼人,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笑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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