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30)
“你可否能送信往豫北?”他想了想问。
李衍把茶盅放在石案上摇头道:“不能,京都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我一旦有异动,马上就能死在这里,信也会落到皇上手中,到时候不管我写了什么,决定意思的都是皇上,弄不好那就是豫北谋反的罪证,我怎会冒那般风险?”
“恩。”宋谦应。
“你为什么问这个?”李衍了解他,宋谦绝不是无缘无故会问这些事情的人,除非他想到了什么别的事情,心中不安。
宋谦顿了顿道:“我本来是想问问当初参与先太子一案的人究竟有些谁,不过也无妨,我完了可以去问问老师。”
“你查这些做什么?”
他抬起头,忽然被一阵风迷了眼,赶忙低下头去。
李衍说:“怎么了?”
“没事,沙子进眼睛里了。”宋谦说。
他起身走过去蹲下身道:“我看看。”
“不用,小事而已。”宋谦抬袖挡住他的手:“一会儿就没事了。”
李衍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箍在背后,抬高他的下巴,凑近了吹了吹,宋谦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眼睛直直的吹到脚底,全身都冷冷的发着麻,他挣扎着道:“好了。”
他看到宋谦的喉咙动了动,忍不住笑出声,俯下身子,更凑近了些。
宋谦察觉到热气喷在唇间,赶忙仰高了头道:“这儿不行。”
“......什么不行?”李衍笑着看他:“嗯?”
☆、约见
宋谦作势欲逃,李衍摁住他的膝盖,逼得他无法站起身,他重复道:“不行什么?”
“你明知道。”他慌张的吞着口水,眸光如同小鹿一般无辜。
他瞧着宋谦湿润的眸子心中顿起怜惜,抬手抚着他的脸叹息道:“豫之,你真是叫人无可奈何。”
“公子。”管陶远远地看到他们,扬高了声音喊。
宋谦不知怎么来了力气,将李衍推到一边,差点没站稳翻下荷塘,他稳了稳身子粗骂了几句。
"何事?"宋谦端坐在石凳上,端起茶杯轻抿着。
管陶挠了挠头发说:“公子,天儿凉了,我看大氅还在屋中放着,心想公子出来一定很冷......”
“那大氅呢?”李衍靠着亭栏问。
他憨憨的笑着说道:“我是来叫公子回去的......”
“哦,原来如此啊。”李衍笑。
宋谦起身道:“那回去吧。”
李衍一路紧追不舍,此刻站在宋谦院外和他四目相对。
“我到了。”宋谦说。
他颔首:“我知道啊。”
宋谦轻抿了抿唇转过身去说:“管陶,送客。”
“是,公子。”管陶大声的说道:“李侍郎,这边请!”
他抬眸不悦的瞧着他,不情不愿的转身出去了,心中暗骂他下了床就不认人。
夜深了,院子里风声响得紧,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落了满院,一支箭夹着风呼啸而来,钉在宋谦门上,他起身披上衣裳打开门,用力的拔下这根带了布条的箭,转身进了屋。
他就着烛火仔细的看了看,之后便叫管陶进来,自己想了法子出府。
“想见你一面可真难。”江弈鸣站在破庙里,身上披着明蓝色大氅,这破庙里不遮风,风声透过破落的窗户吹进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像是谁在哭喊似的,及其可怖。
宋谦正对着他说:“寻我何事?”
“江弈尘手中有我的把柄。”江弈鸣单刀直入的开口:“帮我。”
他冷笑道:“你自己被权势熏昏了心,惹出了这等乱子,我如何帮你?”
“宋谦,你别忘了,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若倒了霉,你也别想好儿。”江弈鸣自以为这个把柄能逼迫宋谦一直为自己所用:“现在李衍还不知道你跟我有关系吧?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你猜会如何?”
他不为所动,稳稳的站在对面说道:“江弈鸣,我本就是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死这种事,你比我更害怕。”
“你要跟我撕破脸?”江弈鸣眸中隐隐的露出险意:“宋谦,你真不怕身败名裂?”
宋谦失笑:“身败名裂?呵,我现在还有声名么?”
“你也有所求吧?”江弈鸣倏地笑起来:“否则你就不会在这深更半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前来。”
他也笑:“我们之间的交易就此终止。”
“终止不终止......”江弈鸣残忍的勾着唇:“那是你说了算的么?”
宋谦被风吹得有些打哆嗦,白皙的手指拧着袖子:“此行只是来跟江公子说清楚,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抱歉。”
“......行,你有种!”江弈鸣忍无可忍的一掌拍在沾满了灰尘雨点的半张案面上:“利用完人便弃如敝履,好,那我们就走着瞧,看李衍他究竟会信你还是会信我!”
宋谦淡淡道:“他或许会信你,但未必会帮你。”
“你不就靠着跟他那点儿见不得人的脏事儿在这儿自鸣得意么?”江弈鸣阴阴的嘲笑着:“我就不信你会比他的仕途还打紧,只要把你做的事情和盘托出,他的官位便能更上一层,你真以为他会为了你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他对于江弈鸣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的说道:“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江弈鸣继续说道:“不过宋公子也好不了,如此想来我心中倒是舒服了不少。”
宋谦笑:“那挺好啊。”
他转过身要走,江弈鸣忽然喊道:“你断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会后悔的。”
“不见得。”宋谦没有回头,只是答道:“最起码相比起江少爷,我后悔不到哪儿去,毕竟我没有走到绝路。”
“你这话什么意思?”江弈鸣握紧了拳头。
他轻笑道:“江少爷,你混迹江湖这么久,怎的还如此天真?”
宋谦出来后转头往回走,忽然察觉墙角似乎有人跟着自己,他的手放在腰间,摁着随身携带的暗器道:“何人?”
“是我。”李衍侧身出来,深深的眸子瞧着他。
天黑,宋谦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是这声音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有,他只觉得自己开口都有冷风直往嘴里灌,低下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我问你更合适。”李衍靠着墙,隔着一段距离看他:“我跟着你出来,豫之,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见江弈鸣?”
他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半刻后才道:“有些事情......”
“这事这么重要?重要到你要背着我三番五次来见他?”李衍不怎么欢悦的说:“你们的交情何时好到这种程度了?”
宋谦抿了抿唇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豫之,你究竟瞒着我要做什么?”李衍沉声:“江氏的事情与你有没有关联?”
他沉默,只看着头顶发黑的柳枝被风吹的晃晃悠悠。
“事到如今还不愿说?”李衍隐怒:“好,那我去问江弈鸣......”
宋谦这才出声道:“有。”
“你费尽心思掰倒江氏想要什么?”李衍唇齿间夹着风。
他咬咬牙道:“商路。”
“你要的不小。”李衍笑:“你身在京都,江弈鸣手中的商路繁杂庞大,几乎关乎着大历的命脉,豫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反了。”
宋谦抬眸,眸光认真的瞧着他:“你知道我不会。”
“是,我知道。”李衍颔首:“可我不知道你要那商路究竟要做什么,此处无人,不妨说来听听。”
半晌后他才道:“我本意是要借机寻找先太子遗孤,可现在事情变化莫及,我做的这一切都没了意义。”
“寻遗孤......”李衍低低的说着,片刻后才无奈的抬起头叹气说:“豫之,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你寻找遗孤到底为什么?先太子的事与你压根扯不上关系,你用得着费尽心思去做那些事情吗?”
宋谦默然不语。
“豫之,不管你所做为何,此事都已经告一段落了,往后不要再将自己置身于朝堂旋涡中心。”李衍看他的模样也知今晚再不可能问出什么事,只能先服了软:“我们......回家吧。”
☆、回京
宋谦迎着风看他,半刻后道:“好。”
开门的管家听见有人敲门,揉着惺忪的睡眼问:“这么晚是谁啊?”
“是我。”宋谦说。
他闻声顿时清醒,赶忙打开门道:“公子,你这么晚怎么会在外面?怎么出去的?”
“有些事,打扰你了老李。”他并不正面回答。
老李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公子快进来。”
翌日,国士府大清早便忙成了一片,李衍平日里安静如斯的院中忽然吵吵嚷嚷起来,他翻了个身,只觉得临窗而叫的鸟都烦人得紧,他酝酿了片刻,猛地掀开被子起来自言自语道:“大清早的吵吵嚷嚷干什么?”
“李侍郎,镇北王......镇北王来我们府中了。”侍女听到他的喊声战战兢兢的进来低着头说。
他只觉得耳边嗡得一声,惊慌的下了榻道:“你说谁来了?”
“镇.....镇北王。”侍女被他吓得更不敢抬头,垂着脑袋说:“他们在堂中等您许久了。”
他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国士,犬子这段时日多有叨扰了。”镇北王是个极其英岸的男子,可能是常年在边境遭受风沙的原因,面上仿佛覆着沧桑,说话也很直,没有朝中文人那么拐弯抹角,听得人心胸开阔。
国士笑着给他斟茶道:“和泽,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多礼。”
“犬子尚且年幼,做事不分轻重,边境事忙,若非回京复命,你我还没有见面的机会。”李和泽笑着接过茶。
周青云说:“确实,你我十多年没见了,说来真是遗憾啊。”
他们一旦见面总是免不了过去的事,那些事情实在不好开口,可他二人却又都不能宽心的当做从未没有发生过,索性便也不再提,免得惹出什么莫须有的麻烦。
“听说犬子伤了国士最为爱重的学生,我在此替他表歉意,还望国士海涵。”镇北王搭起满是老茧的手作揖。
周青云忙道:“都是过去的事了,镇北王不必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