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19)
“那刚才在这里的那个小厮呢?”宋谦目光有些冷。
他指了指后门道:“他出去了。”
“快追。”宋谦疾声。
他们追了很远,可他竟然隐入人群消失不见,李衍撑着腰粗喘了几口气道:“这人功夫不弱,不该在这地方做个小厮才是。”
“看来吴应也是受人胁迫。”宋谦站定了身子,面上泛着微红:“那个所谓的‘天字一间’会不会是暗号?”
李衍颔首:“兴许吧,吴应听了那话吓得脸色惨白,不会没用。”
“现在线索又断了。”李衍怒气冲冲道:“真他妈的要命!”
宋谦站在原地,脸上的红已经消散了,他轻抿着薄唇,轻声道:“先回客栈吧,再向孙海问问。”
“我们在被人牵着走。”李衍并在他身侧道。
他颔首:“是啊。”
“你还真沉得住气。”李衍偏头瞧着他:“背后的人不知是何目的,他的手伸得真够长,能从京都到商州,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本事?”
宋谦细长的眸看着他,浅浅的笑道:“我无计可施,李侍郎可有高见?”
“没有,便是随意问问。”李衍大笑着道:“豫之啊,那人似乎有意让我们查到豫西的事,他算是你的盟友吧?”
他轻点头道:“应是如此。”
“那他是盟友,我是什么呢?”李衍笑意盈盈的问着,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道:“豫之,我可是真护着你。”
宋谦面色不虞道:“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啊。”李衍把声音拉得长长的道:“豫之,你真绝情。”
他轻笑:“有李侍郎绝情么?”
李衍也笑:“事情明了,那邢狱之仇,你随便报,我绝不还手。”
“好啊。”宋谦笑应。
“孙海。”他二人推门而进。
孙海从长凳上起来道:“李侍郎,宋公子。”
“豫西发回京都的朝报说此地安居无虞,现在豫西真有你所说的那么糟?”李衍坐下来倒了两杯水。
孙海急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没人比我更清楚那里百姓的生活。”他继续说道:“胡鞨人时不时就会踏足边境,数不尽的良家妇女被掳走,可杨氏还是送银子讨好敌寇,山匪四起,为的就是能活下去。”
宋谦抿了口茶问:“为何无人回京禀报?”
“宋公子有所不知,杨氏手底下都是亲兵,豫西活下来的将士们也都被囚禁起来,百姓自保尚且不及,谁会搭着命去做那危险之事?”孙海叹了声气:“况且豫西回京路途遥远,恐怕还没走出去就被杀了。”
李衍深思片刻后才道:“豫西兵败时,急报所说是豫北我父亲的军队和杨氏两面合击才打退胡鞨人,此事可属实?”
“我当时晕过去了,不知此事。”孙海摇头,倏地又想起了别的急道:“不过我被关起来的时候听别的兄弟说,他们被抓来之前看到豫北的旌旗了。”
宋谦手指轻轻叩着杯沿问:“豫西十万将士,他是怎么找到并把活下来的你们带回去的?”
“不知,我们醒来就在那里关着了。”孙海说。
李衍瞧着宋谦道:“豫之,你怎么想?”
“正卿。”他唤。
李衍应:“嗯?”
“你怕死么?”他如此问。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6:00和晚上9:00各有一章~
☆、不惧
他笑着看向宋谦道:“我生性不畏生,不惧死,尤其最不怕的就是死,何况还有豫之陪着,便是死也乐赴黄泉。”
“李侍郎,你们这是......”孙海不解的看着他们。
现如今豫西落在杨氏之手,他们便是依仗着京都官职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好处,更大的可能会被灭口。
“孙海,看来你得跟我们去豫西走一趟了。”李衍把腿长长的伸出来慵懒道。
他直了直身子正色道:“求之不得。”
翌日,李衍走在崎岖不平,布满碎石的山路上道:“这路着实难走。”
“天然屏障。”宋谦接了一句。
李衍笑:“此话何意?”
“豫西这地方北临韶水,南靠沧水,况且还有近处的沧水关,这样的天险之地怎会那么快被人攻破?”宋谦站在高处看了看道:“豫西十万人,便是以血肉之躯挡着也能撑个七八日,莫说这里原本驻着重兵。”
孙海远远地冲他道:“那时候有人说军事布防图泄露了,所以敌军才会对我们各处的防线那般清楚,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毁了五道防线。”
“沧水关现在有人镇守吗?”李衍侧眸问。
他迎着风咳了几声后道:“有,豫西一战吴大人阵亡,胡鞨人退兵后便是他胞弟吴奇仁接手。”
“既然沧水关依旧有人镇守,为何胡鞨人还能越关而来?”他沉声。
孙海顿了顿,面上怆然。
“怎么了?”李衍许久未听他开口,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
他拭了拭眼泪才哽咽道:“吴大人没办法......”
“吴大人也是在京都做过官的,来到沧水关也是尽心尽力,可杨氏独揽豫西大权,纵然他有再多的为民请命之心,也不过徒然罢了。”孙海喉咙滚了滚才道:“那次我从屋子里的小窗看到......看到杨氏的几个儿子在逼着吴大人吃......吃猪食。”
李衍心口顿然苦涩:“此话……当真?”
“亲眼所见,岂会有假?”孙海眼眶微红:“吴大人已经四五十岁,半辈子过去的人却要受那等侮辱,实是叫人……”
他渐渐说不下去,不住的抬袖拭泪。
宋谦走下来看到孙海的模样,忍不住看向李衍。
“在说沧水关吴大人的事。”
李衍简单解释。
“豫西山路纵横,这等时节却遍地干土,寸草不生。”宋谦说:“百姓的日子恐怕举步维艰。”
孙海擦干了泪连连点头:“宋公子所言不假,豫西前受战乱之苦,后又被杨氏重赋盘剥,有些地方甚至换子而食,惨绝人寰。”
“换子而食?”李衍挑眸。
宋谦压低了声音道:“天灾时,有的地方颗粒无收,有儿女的人家便会互相交换孩子,用以吃食。”
“吃人?”李衍咬牙。
他颔首:“饱受天灾人祸之地,易子而食,以骨为柴之事比比皆是。”
“宋公子知晓甚多。”孙海说:“这儿离豫西还有些远,所以不见百姓,等入豫西之境,遍地白骨。”
李衍数年前来过豫西,那时候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每年打下来的粮食甚至可以供上军粮,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不像现在,到处是苍茫黄土,枯枝败叶,一片萧瑟之景。
“阿!”孙海忽然叫了一声,身体僵硬的动也不敢动,脸色惨白,嘴巴哆嗦着道:“有......有人......拉我的.....脚!”
李衍顿住步子,这才看到枯草里躺着个枯瘦的人。
他瘦的只剩骨头,头发枯草一般干黄,两只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手指紧紧的抓着孙海的裤脚,嘴里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海,把干粮给他点。”李衍道。
宋谦摁住孙海翻包袱的手摇摇头,眼睛瞧了瞧四周道:“这里人不少,干粮不够。”
“可能管多少是多少。”孙海为难的看着这人。
他冷了神色道:“若这里到处都是如此,这些干粮会引来无数人,到时候我们进不了城。”
“豫之说得没错。”李衍涩声道。
宋谦之前游历四方,这样的地方不是没去过,人为了活下去能做的事情也是无法估量的,况且这些干粮救不了黎民于水火,设法对付杨氏才是根治之道。
“走吧。”孙海挣开那人的手抹着泪往前走。
“啪!”的马鞭声传来,一匹骏马策出,马后拴着两个人,在地上被拖得血淋淋的,嘴里不停地哭嚎,骑马的人则放声大笑。
孙海见状愤愤道:“简直......简直是目无王法!”
“借你马一用。”李衍见身侧便是马棚,解了一匹马追去。
掌柜急道:“那......”
宋谦拿出两块碎银放下道:“借用而已。”
李衍策马狂追,不出半刻便将那人横截下马,而地上的人早已气绝而亡。
“你是什么东西?”那人身着紫色锦袍,手里握着马鞭,怒气冲冲的指着他:“竟敢挡我好事?”
李衍冷着脸道:“你爷爷!”
“找死!”那人绕起马鞭,可细他功夫不高,三两下便被李衍制服,李衍将他摁在地上,伸手将他的腰带解下,熟稔的将他的双手绑在背后,照着样子将他绑在马后。
那人脸色煞白道:“你想干什么?”
“我瞧着你玩的挺开心,我嫉妒,也想试试。”李衍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活的久点儿,这么远呢,可别被拖死,那样就不好玩儿了。”
“你大胆!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他挣扎着,眼睛瞪道:“我可是杨家长子杨英回,你若动我,他们不会放过你,定会叫你五马分尸!”
李衍冷笑:“杨氏长子啊,那正好。”
“你竟真敢动我......”
“走了!”李衍没等他说完翻身上马,一夹马肚狂奔而回。
杨英回娇生惯养的,何曾受过半点苦,更别提被人放在地上狂拖,霎时间疼的鬼哭狼嚎,一路上都是他哭天抢地的声音,引得关紧屋门的人推开窗缝直看。
“吁~”李衍猛地一拉缰绳。
孙海闻着血腥味,见地上血肉模糊的人顿时背过身去吐起来,倒是宋谦冷静得很,他垂眸道:“怎么把他拖死了?”
“没死。”李衍解下绳子,杨英回伏在地上,身子不停地抽搐。
“方才那二人......”宋谦问。
李衍说:“没气了。”
“这是杨家的长子。”他语气轻飘飘的说着:“倒是歪打正着。”
掌柜瞧着他们忙吞了吞口水道:“三位是初次来豫西吧?”
“怎么了?”李衍回头问。
“这可是杨家最受宠的嫡长子杨英回,你们把他弄成这样,会惹来麻烦的。”掌柜缩了缩脖子:“你们......还是快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