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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长明(185)

作者:番茄加糖 时间:2024-09-18 02:01:24 标签:情投意合 狗血

  看完书又去看另外两面墙上的字画,有些是当年自己收藏的名家字画,旁边还有几张是他年少时所绘,要不是现下亲眼见到,他都已经忘了自己曾作过这些画。

  到这一刻,明景宸才完全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何处了——是他年少时曾伴太子读书的地方,毓华宫。

  毓华宫自建成以来就被人称作是小迷宫,相传前朝设计建造这处宫室的匠人中有通晓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演算的高手,将其化用在筹划起造中,以至于若是不知其中关窍,连寻到宫门入口也是极艰难的。

  到了本朝先帝时期,因唯一的儿子兕奴钟爱这处宫室,便破例将其作为太子读书的学堂,命太傅们每日来毓华宫授课。

  谁承想,时隔五十多载,昔日读书的所在竟已变得面目全非,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银屏金屋。

  可是,既然外头都变了模样,为何偏偏还留着这间书房和这些旧物?究竟是何用意?

  明景宸抚上高几上的花尊,花尊里插着几枝玉兰花。玉兰花晶莹如玉,清香阵阵,状若酒杯,他不禁又开始睹物思人起来,想起当日高炎定送自己的玉兰花灯,也不知如今是否还好端端地挂在床尾,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对方迁怒砸烂了,那就太过可惜了。

  一想起高炎定,他就控制不住思绪去回忆更多的过往,那些拌嘴怄气、倾心剖白、千里奔赴……如同一块块被珍藏在匣子里的糖果糕点,只轻咬一口,嘴角就不由地扬起,令他整个人仿佛被一层珠玉的光芒笼罩,愈发教人一眼沦陷。

  因他想得太过投入,导致连身后有人靠近都不曾第一时间察觉,直到一声苍老又激动到打着颤音的“小皇叔”,才让明景宸如梦初醒,手上一用力,不慎扯落了几片玉兰花瓣,他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许久才鼓起勇气慢慢转过身去。

  【作者有话说】

  小宸看到的书房之前王爷入京给老皇帝贺寿的时候也误打误撞进去过,只是因为他对字画没什么兴趣,扫了一眼就走了emmm所以他错失了重要线索┓(′`)┏咱们周五见~

 

 

第186章 面目可憎

  明景宸曾设想过许多次他与兕奴见面时的情景,但真到了这一步,他才意识到,再多的设想都不及身临其境之时来得忐忑震撼。

  只见眼前年近古稀的老人穿着一身簇新的燕居服,花白的发丝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头戴金丝翼善冠,身量微微发福,面容白皙松弛,上头附着些深浅不一的老年斑,虽保养得宜却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养尊处优多年又被酒色生生掏空了身体的垂暮之人。

  明景宸愣怔地望着他,只觉得陌生,在强迫自己像是在大海里淘金一般反复搜寻记忆深处才勉强触摸到一点点微妙的熟悉感。

  天授帝不由地又上前靠近了两步,他眼眶里蓄满了泪,又喃喃唤了一声“小皇叔”,见明景宸仍白着一张记忆中昳丽无双的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不禁黯然道:“小皇叔,五十多年未见,你风采如初,可兕奴却已经老了,老到连你见了都不敢轻易相认的地步。小皇叔,你好好看看朕,朕是兕奴啊,你不认得了么?”

  明景宸嘴唇颤了颤,“兕奴”两个字在舌尖逡巡了几圈后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收敛住眉目克制地唤了一声“陛下”。

  天授帝如遭雷击,布满细纹的眼角滚下一串泪来,“你叫朕什么?”

  明景宸抿着唇,抱拳对他行了个君臣之礼,恭恭敬敬地道:“陛下,君臣有别,礼不可废,况且微臣本就罪孽深重,不敢再罪上加罪如少时那般越矩直呼陛下乳名。”

  天授帝苦笑道:“罪孽深重?小皇叔,你是在怨怪朕明知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出于大公无私,是为了我桓朝江山永固,朕却自私自利到眼睁睁看着你含冤牺牲,非但不还你清白反而还赐死了你,是不是?”

  明景宸道:“当年之事罪不在陛下,是微臣太过自傲狂妄,急功近利,为达目的漠视了那么多鲜活无辜的生命。镜庭一碧万顷,却也遮掩不掉千尺浪潮下埋葬在淤泥中的无数尸骨。微臣不死,难平众怒,难镇冤魂。您当年赐死罪臣是最明智的选择,这天下不需要像‘六王’这样目无尊上的藩王,至高的权柄该牢牢握在圣主明君之手才对。如果您大张旗鼓地为一个逆臣反贼撑腰鸣不平,难免将来会有居心叵测之徒堂而皇之地效法。‘六王之乱’有一次便够了,这乱臣贼子微臣当得心甘情愿。”

  明景宸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光明磊落,全无私愤,天授帝听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他在他肩头哭得老泪纵横,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并请求他的原谅。

  “小皇叔,在你为了朕为了桓朝离开帝京毅然赴死后,朕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坐拥江山也会有那么多逼不得已和无能为力。当日朝堂内外全是逼迫朕赐死你的声音,朕实在是没办法……朕……并不想让你死……”

  “往事已矣,不必多言,您的苦衷微臣都明白。”明景宸显然不想再去纠葛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只拍了拍他肩背聊以慰藉,其他的并不多说什么。

  天授帝以为他原谅了自己,喜不自禁,“小皇叔,今生还能与你相见真像做梦一样,你可知……你可知……朕……”

  明景宸警惕地拂开他圈着自己的手臂,向后退开了两步,故意岔开话题道:“明琬琰人呢?”

  原先温情脉脉的面容一僵,天授帝浑浊的目光中有慌乱一闪即逝,他不自然地扯开嘴角笑道:“提他作甚?小皇叔,这些年来朕心里藏着许多话要说与你听,咱们坐下来慢慢聊好不好?”说着就要来拉他。

  明景宸借着走动避开了对方的手,说实话,虽然眼前之人仍用当年旧称称呼自己并极力表现出热络的样子,但终究是物是人非,五十年岁月造就的隔阂一如深渊,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得了的?想必兕奴心里也清楚,不过是存着几分自欺欺人的侥幸罢了。

  今晚发生的事太过教人心乱如麻,明景宸实在没闲心与他再虚与委蛇、强装熟络下去,而且每当对方唤自己“小皇叔”时,总有种荒谬感在心头萦绕不去,让他愈发心情复杂。

  索性便将这温情的面纱全部揭开,也好过在这执手相看泪眼地做小儿女之态。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疑问:“陛下,明琬琰如今在何处?”

  到了此刻,天授帝就是再想敷衍搪塞过去也是不能了,他脸上的笑意转瞬消失,法令纹深深地镌刻在两颊上,面皮松垮地垂下,老态龙钟里透着股阴鸷狠辣。

  这倒是让明景宸大吃了一惊,因为在他过往的印象中,那个纯粹可爱、天真顽皮的兕奴从未有过这样教人胆寒的神情。

  这一刻,眼前的老人彻底褪去了早年那个在毓华宫里上树掏鸟蛋下水摸金鱼的小太子兕奴的影子。

  对方只是桓朝的天子——一位践祚几十年早已在纸醉金迷和权利巅峰中迷失了自我的老皇帝。

  明景宸轻叹了口气,并不以此为怵,第三次问他:“明琬琰究竟在哪儿?”

  天授帝无可奈何地瞧着他,“小皇叔,你终究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您口口声声叫微臣小皇叔,然而您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可有一丝一毫顾念着当日情谊?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微臣扪心自问不曾有愧于您,但您呢?陛下,您越矩了。”

  “越矩?什么是越矩?朕是天下共主,是桓朝的天子,朕喜欢个把人天经地义,何人胆敢置喙!”天授帝厚颜无耻道,“别说是出了五服,就是嫡亲叔侄……”

  “够了!!!”明景宸听不得这些漠视人伦纲常的污言秽语,忍不住出言呵止,“那些圣贤书您都读到哪里去了!先贤圣人、鸿儒学士何人曾教导过您这些不仁不义、不孝不悌的歪理!您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错了么!”

  天授帝冷笑道:“朕何错之有?古人云,君不名恶,臣不名善,善皆归于君,恶皆归于臣。”他一步步朝明景宸靠近,似笑非笑道:“小皇叔你看,古代先贤都这样说了,所以怎么会是朕的过错呢?要错也是小皇叔的错,谁叫你闯进了朕的心底,不论怎么驱赶都无济于事,你在朕心底扎了根,在朕的神魂里筑了巢,你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朕的脑海里兴风作浪,搅动情、欲。是你把朕从明君的位置上生生拉扯到背,德的地狱里。明明你就是始作俑者,可你为何还故作无辜地来指责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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