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妃想劝又不知如何劝他。
谭婳若道:“王爷,您现在快马加鞭地去追,也许还来得及。那位公子离开前念了一句词,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我想他应当是有什么苦衷所以不得不离开您。”
“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景沉……”高炎定反复念着这句词,脑海里浮现下午明景宸抱着自己泪意盈盈的模样,神情不禁软化了稍许,他忍住心中剧痛,对潘吉道:“备马,带上人随本王去追!”
走出去没几步,他又忽然住了步子,回头问谭婳若,“谭小姐为何要将实情告诉本王?”
谭婳若道:“这些天来,在姑母和珠云她们的絮叨中,我了解到当日我从谭家车队离开后发生的事。那次我利用那位公子脱身,今日他又反过来利用我脱身,未尝不是天道轮回,因果循环。我顺势助他也算我和他之间一笔勾销,就此两清。只是装疯卖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是我承认的倒也罢了,如果将来被人识破,王爷知晓后再联想到今日之事,我反而百口莫辩。再者,我已经知道姑母不愿意再逼迫我改嫁,也愿意替我瞒着家里人,您又对我无意,我自然无需再装下去。最后一点原因,是您和那位公子之间的感情让我想到了自己与亡夫,与他死别之痛,历历在目,恍如昨日,眼见你二人生离,实在让我于心不忍。”
高炎定抱拳朝她深深一揖,“多谢小姐成全。”说罢带了人匆匆而去。***明景宸和邹大两人趁着办喜事人员混杂,乔装成仆从跟着往来的宾客混出了镇北王府。
一出王府他俩立刻脱了仆役服改作平民装束骑马一路出了南门,一直跑到月上中天仍未离开云州境内。
邹大指着被夜雾笼罩的前方,道:“天亮前我们就能到达佩州,有了这一个下午加上一个夜晚的缓冲,等明早高炎定醒来反应过来后,再想找到我们也是难如登天了,但也万不可松懈,北地毕竟是他家地盘,我们得赶在明日傍晚前登上去南地的船只。”
明景宸神情肃穆,点头后又催马继续前行。
谁承想,跑了一段路后,忽听身后远远地传来几声马儿的嘶鸣。
两人神色顿变,回头去看,只见一人一马在浓稠的夜色中飞驰而来,如同一柄所向披靡的利剑劈开四周旷野以及黑暗。
明景宸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心跳疾如擂鼓,连自己的马逐渐慢了下来都不曾察觉。
邹大气恼地在他的马上甩了两鞭子,怒喝道:“发什么愣!还不快跑!好在只有他一个人,过会儿要是后续追兵也跟上来,我俩插翅也难逃哇!”
明景宸被他骂醒,咬牙也抽了马屁股几鞭,朝前飞奔,可又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那道人影。
“你疯啦?不准看!快走!快走!”邹大的痛骂声接二连三地响在耳畔,可明景宸明知道不该,还是控制不住地回头望他。
高炎定骑的马与他当日送与明景宸的白马都是万里挑一的神驹,他发了狠地一路追来,跟随他的亲卫所骑的马不管是脚力、耐力还是爆发力都远远不及,他一心要追上明景宸,连自己属下是否掉队都顾不上了,没命地策马疯跑。
如今胯,下的骏马被他鞭得遍体鳞伤,跑到这儿已是强弩之末,眼见能看到前方有两个男子正在月下纵马奔驰,他心绪大作,又发狠地抽了马儿几下。
那马昂首嘶鸣,再次撒开四蹄狂奔,奈何它已经被高炎定榨干了最后一点气力,突然四肢一软,口吐白沫,轰然倒地。
【作者有话说】
PS:谭婳若在丈夫去世后不愿意改嫁的设定,不代表作者本人认同守节什么的观点,只是想表达女性的婚姻该由自己做主的想法。
咱们周五见~
第182章 我乃反王
高炎定也跟着摔下马背,在旷野上滚了十来圈,碰得头破血流,爬都爬不起来。
鲜血热汗混着泪水蒙住了虎目,高炎定朝那远去的人影伸出手,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又一声,仿佛一只失去伴侣的孤雁哀鸣啼哭。
“你要做什么!给我回来!快回来——”亲眼见到高炎定从马上滚落,明景宸再也安耐不住了,调转马头就往回驰去,任凭邹大在身后喊得声嘶力竭也无动于衷。
高炎定本已绝望,不想事情峰回路转,明景宸竟去而复返,对方滚鞍下马跑来查看他伤势,含泪道:“你何苦追来?”
高炎定疼得五官扭曲,他死命抓住对方手臂,回问他:“那你何苦又要离开?”
明景宸目光躲闪,眼泪滚在高炎定手背上,却许久不出声。
高炎定愤恨地说:“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你既然不忍与我分开,为何要如此狠心绝情,难道你这些时日都是在哄骗我?”
对方竟知道自己白日里念过的词!
明景宸还未来得及疑惑,又听对方一叠声道:“帝京到底哪里好,让你一而再地为了它舍弃我?”
面对质问,明景宸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即便先前他下了莫大的决定打算离开高炎定离开北地,去赴一场生死未知的责任,可当高炎定出现在自己视野的那一刻,他就动摇了,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和对方回去,继续徜徉在爱情编织的梦幻里。
然而在他意志动摇的刹那,脑海中又回响起邹大说过的话。
【您是否知道您尚有一血亲在世,他是您兄长的嫡孙,因为您的缘故,他被折去羽翼,掉入泥淖,被人肆意折辱亵玩,不生不死,备受煎熬?】
【您又是否知道,您那皇帝侄儿是个有着何等丑恶心思的昏君!他竟对您这个死了几十年的皇叔心存背/德之情不说,又因琬琰与您有五六分相似,他便兽、性/大发,罔顾人伦,逼、奸/远房子侄,将其囚为娈,宠!】
字字泣血,万箭攒心。
明景宸擦干眼泪,故作冷漠地道:“我不会和你回去的,你现在就死了这条心。你就当我是骗你哄你玩弄你,我不曾对你有过真心,我也不曾对你说过一句真话。今夜就在此割袍断义,一别两宽,之后再也不要相见。”
“你——”高炎定一拳就要打过去,可中途又堪堪停住,“你撒谎!你若真的不爱我,为何要回来管我死活?你若真的不爱我,为何要与我叩拜天地父母,缔结鸳盟?我要你看着我再把方才的话说一遍,一字一句地对我说你要与我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你说啊!”
明景宸睫毛颤若蝶翼,手掌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泥土草叶,良久他才抬眼直视着高炎定,抖着嘴唇一字一顿地道:“我与你今夜就在此割袍……”
“是谁与谁要割袍断义?”
“是……是我……明……”那个“明”字散在夜风里,轻不可闻。
高炎定冷笑道:“你看,当你看着我,连话都说不齐全了,你还说不是在撒谎?”
明景宸目光闪烁,“我没撒谎!”
“好!好!”高炎定见他仍在嘴硬,干脆将一物递到他眼前,“你既然说不出口那就做给我看,你就用这条马鞭或勒或打,弄死我。只要我死了,就没人阻止你离开,届时你要去帝京,去戎黎,去天涯海角,都不会有人以命相搏了。”
“来呀!还在犹豫什么!拿起鞭子!杀了我!来呀!”
明景宸见他铁了心不会放自己走,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你非要如此?”
高炎定坚定如铁,“非如此不可,除非我死。”
“好,”明景宸突然对他微微一笑,像朵开在峭壁的花,虽则美若天成,身后却是悬崖绝境,“高炎定,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何身份来历么?现在我就告诉你。”
“我不姓景,我姓明,日月明。”
高炎定一愣,吞口而出,“你是桓朝宗室!”
明景宸闭了眼复又睁开,自嘲一笑,“是,我是桓朝宗室,还不止于此。我曾被当今天子鸩杀过,我曾拥兵自重,游说各路藩王反抗帝京,我曾生于……广元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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