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只轻轻碰了碰哥儿额角的碎发。
顶着哥儿疑惑的眼神,他将手摊开,露出里面握了许久的竹叶。
“不用,既是成亲,便不该亏待你。”
他知道,哥儿在确定他有所图。知道他图什么,自己又给得起,这银票才能拿得。
他还知道,这银票他当是借的,以后必定想还。
哥儿不是富足生活养出来的单纯哥儿。他摸爬滚打,倔强生长。从来都知道,世间没有白来的便宜可占。
方问黎将那一百两重新递过去。
看着哥儿接过,他既松了口气,也心揪得藏不住戾气。心中翻涌,后悔至极。
若没有这场意外,他都准备好了将人娶进门。若他再早一点提亲,也费不着用这种伤人的手段。
可即便如此,陶青鱼并没表现出被冒犯的愤怒与不甘。
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薄薄的一张银票。
方问黎闭眼,藏住心中阴暗。睁眼又成了那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
“小鱼。”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好。”陶青鱼收紧五指。
他沉了口气,圆眼满是诚恳。“谢谢。”
乘人之危也好,别有所图也罢。不管如何,这个时候帮他,就是他的恩人。
方问黎一滞。
他移开眼,很轻地道:“嗯。”
谢谢成全。
*
“我要上县里拿药。”
“我随你一起。”
陶青鱼无所谓,他看着还站在后头的老妇人道:“那位……”
方问黎:“她是我师娘。介不介意她去一趟家里?”
“不说别的,只是代我看望一下家中长辈。”
陶青鱼想了想,点头:“好。”
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该说到做到。
方问黎眼尾轻弯,周身冷意消融。
方夫子真心实意笑起来的时候男色无双,可惜面前的人无心欣赏。
*
方问黎跟陶青鱼的事儿,像陶父所说的,只要哥儿答应了就可以。
现在陶青鱼答应了,但他以为的只是交易。
长辈那边,方问黎还是希望该如何就如何。以这种方式获得哥儿同意只是无奈之举。他们的婚事,该是名正言顺的。
方问黎走到老妇人面前说了几句话。她却冲不远处等人的陶青鱼笑了笑。
等方问黎过来,陶青鱼就默默走着。
出了村子,正要越过路上停着的马车,衣袖轻轻被拉住。
“坐马车去可好?”
路边停着两辆马车,车夫揣着个手坐在外面。
陶青鱼也没坚持,点了头。
一步跨上去,余光瞥见试图来扶着他的手。他对人客气笑了笑,将肩上差点落到地上的大氅拿下来。
进了车厢在侧边坐好,陶青鱼等着把大氅还给人,但马车都走了方问黎还没进来。
陶青鱼掀开帘子。
方问黎察觉,看向他。“帘子放下,有风。”
陶青鱼:“你不进来?”
“嗯。回去坐好。”
陶青鱼看他与车夫挤在外面,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避嫌。
“给。”
“不用,你披着……”
陶青鱼将大氅一塞,留下一句:“冷了遭罪的是自己。”
帘子飘动,哥儿已经坐了回去。
方问黎将大氅穿上,手指轻轻摩挲着似留有温热的地方,眼里暗色不消。
车夫目光直视前方,看似认真驾马,实际在想:
知道边上这个主是不喜欢理人的,没想到对自己未来夫郎这般柔和。以后怕是个疼人的。
*
老妇人等着两人离去正打算往陶家去,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又回马车去拿了件素色的披风。
陶家。
因最近的事儿,陶家院门紧闭,篱笆里只能听到几声软糯的小孩声音。
隔壁秦梨花弄着雄黄水绕着院墙根儿转了几圈,见陶家的大人还没从屋里出来,终是转不下去了。
她将东西一放,走到自家篱笆边探了半身看去。
陶青嘉头一转,将青芽、青苗护在身后,敌视地看着她。
秦梨花脸色难看:“小兔崽子,你什么眼神儿!”
“秦梨花!你想死是不是!”杨鹊就在屋门口坐着,听声儿走出来。
“上次的事儿还没跟你算账,你倒自己撞上来了。”
“上次什么事儿?我不就是好心嘴上一提。”
秦梨花往篱笆上一靠,像得意的老母猪,撅着屁.股笑:“我说,你家是不是要卖鱼塘了?”
“关你屁事儿!”
杨鹊看地上,院子里被收拾得干净,找不见一块儿石头。下次该叫几个娃娃多捡几块存着,木柴他可舍不得扔。
“别着急上火的啊,要我说,你们当初就该答应……”
“你再说一句。”杨鹊盯着他,目光渗人。
秦梨花笑着做势拍了拍自己的嘴角:“不说,不说。”
她走远了些,又叽叽歪歪:“谁家不缺银子,我家也缺。”
“你家鱼哥儿看不起我家那表侄子,不如再问问其他人家。好好比比谁家彩礼高,选一家给他嫁了算了。十两没有,五两总……”
“嘭——”
“啊!”
杨鹊愣住。
他看看手里还没来得及扔的木头,又见秦梨花捂着头痛呼。
哪儿来的石头?
杨鹊一脸懵地看向三个小孩。
“小三叔,是外面。”陶青嘉指着门道。
杨鹊搂着他几个推了推道:“快回屋去。”
“杨鹊!你个破落户敢砸我!”秦梨花捂着疼得不行的额头,不一会儿就感觉手下起了个包。
杨鹊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自家鱼哥儿,忙几步将门打开。
“鱼……”
他笑容落下,不是鱼哥儿。
“请问可是陶兴永陶家?”
杨鹊将门微微往中间合,看外面一个老妇人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面露防备。
“杨鹊!你敢砸老娘!”秦梨花还在叫。
那老妇人听见,当着杨鹊的面儿回道:“是老身不小心。”
杨鹊眼睛微亮,立马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刚踏出大门的宋欢见了心中一叹,这防备心可不够。
方雾听见动静,也端着水出来。
他将水倒进石台边的水沟,盆子放台子上,擦干净手看向来人。
“您是?”
孟苏静一眼落在方雾身上。
虽身在农家但衣服整洁干净。人也大大方方,不卑不亢。这未来岳丈是个好的。
她笑道:“老身姓孟,你叫我孟婶就好。受人之托,来看望看望陶大郎君。”
“东西拿进来。”
说罢,那门口的大汉又抱又扛,将大包大包的东西挪进院里。
“您这是……这怎么使得。”还没弄明白谁呢就送这么多东西,陶家也没这富亲戚。
方雾忐忑,但那汉子看着魁梧,也不敢凑近去。
“使得使得。”老妇人道。
这边东西拿了进来,她看向隔壁。
见女人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自己带来的东西上,恨不能在上面盯出来个洞,她眼含不喜。
“实在不好意思,老身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耳朵也聋。刚刚还以为是什么山鸡鬼叫,可难听得很,就让人用石头砸了。”
“你没事儿吧?”
孟氏内里一身红衣不怎么显,外面淡色披风倒是上好的缎面料子。
就是不认得料子,只看成色也知道不便宜。
她发中虽有银丝,但面红色润,不见老气。头戴玉簪,一对耳环也是雅致的玉石。
一身低调,但掩不住那养尊处优的气质。
秦梨花自知惹不起,眼神躲避着跑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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