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腼腆一笑:“我阿娘说早些回来,有人家相看。”
陶青鱼:“你才十六。”
“十六不小了呀。”秦竹挂在他身上,一身翠青长衫,外头穿了个兔毛边的小袄子。
毛绒绒的蹭在脸上,很是舒服。
秦竹是陶青鱼唯一的朋友,是里正家的小哥儿。
他长得很秀气,会做饭,会织布,会刺绣……是世人眼中正常的哥儿样。
陶青鱼自小跟他认识,两人一起长大,关系好得跟一个娘生的似的。
“汪汪!”
秦竹从陶青鱼的身上下来,转眼抱起了胖墩墩的小狗崽。“老黄走了你不是说不养狗了,怎么又抱了一个。”
“还不是家里差点遭贼了。”
秦竹捂嘴,惊讶写在脸上:“咱村里还来贼了?你家可有什么东西被偷了?”
“没事儿,被打跑了。”
秦竹摸着小狗脑袋:“那还是养着好。”
好朋友回来了,陶青鱼几下捞完了水蚤。想着自家爹爹吩咐的鱼,又只能转去其他鱼多的河沟里。
秦竹跟在陶青鱼身后,说着自己这些天在外祖家的事儿。
陶青鱼听着,时不时给他个回应。
又想起他说的相看人家,便问:“是你阿爷叫你们回来的?”
“嗯。阿爷看好了人家。”
“哪家?”
秦竹低头,情绪明显沮丧了下来。“没跟我说。”
“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秦竹踢了踢地上的草,耷拉个脑袋道:“喜欢有什么用,要阿爷同意才行。”
他家几个哥儿,都是阿爷看的人。各家都说他家哥儿嫁人嫁得最好,但只有自己知道,他那些哥哥们过得都一般。最好的也是跟相公相敬如宾。
“要是能帮得上忙的,你只会我一声。”
秦竹搂着陶青鱼的手摇晃,情绪说散就散:“我知道小鱼最好了。”
“我出来摘菜,得回去了。”
“我跟你一起。”陶青鱼选了几条大鱼放他篮子里。
秦竹也不推拒,傻笑着看他。
送秦竹回家,陶青鱼也回去交差。
这边他刚离开,秦竹就被自家爷爷叫住。“跟鱼哥儿一起回来的?”
秦竹:“爷爷你不是看到了。”
“哼,看到了又如何。叫你不跟他一块儿你偏不听,也不去外面听听他的名声。”
“阿爷~”
“行行行,我不说。明日好好收拾,跟我去一趟县里。”秦里正正了脸色道。
秦竹知道这是要去看人了。
他笑容落下,踢着地面,低低地“哦”了一声。
*
次日。
天一亮,宝泉村村子里一声猪叫响彻上空。
陶家的汉子大清早起来就去陶有房家帮忙。养了一年的肥猪被几个大汉压着。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顿时鲜血如注,流入底下木盆中。
陶青鱼抓了一把盐洒在木盆猪血里,正看得有劲儿呢,忽然被拎住了衣领。
“鱼哥儿一边去,哥儿家家的守在这里做什么,胆子忒大。”
陶青鱼看是自己三奶奶,笑着道:“我天天杀鱼,还没杀过猪呢。看着跟杀鱼差不多,有什么好怕的。”
“你个小哥儿,不学点好的。”
陶青鱼捂头:“我学的挺好的啊。”
这年头,家养的住是本土的黑猪。不像后世那般引国外的猪种能养到两百来斤。这猪一百来斤就已经是肥的了。
放完血的猪被抬到地面的大锅上。
锅是在地上挖个坑架上的,锅里烧着水。热水淋在猪身上,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烫过的猪毛好刮,几个人围着不一会儿就去了干净。
刮完毛,则需要将猪脚用钩子勾住,直接倒挂在竖着放好的木梯上。
这时候,杀猪匠只需要用刀在猪肚子上一划。
跟割豆腐似的,丝滑得不行。
猪肚子随之打开,就是取内脏。
这会儿猪肚子里还有热气儿,慢慢地往外冒。
内脏取完,猪头切了,身子破成两半。这时再统一搬到卸下来的门板子上。将肉切成一条一条的就好。
因着要炒杀猪菜,先分出来一块肉厨房里先用着。
这边剩下的猪肠这些下水,则还要几个人去清洗干净。一般用草木灰来回搓,过水个十几遍才好。
陶家能做事儿的人多,用不上陶青鱼。
他四处转了转,只能回去跟那几个小的混在一起。
“大哥哥,小锦叔叫你去。”陶青嘉跑过来,笑嘻嘻的,门牙露着缝。
陶青鱼:“小锦叔叫我做什么?”
小家伙脑袋晃悠:“不知道啊。”
第10章
今儿个天气好,清晨门前山沟里的薄雾散去,阳光如碎金洒满整个宝泉村。
三爷爷家将四处借来的长凳、桌子都安排在了院子里,来帮忙的婶婶叔叔们都在外面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忙活着摘菜切菜。
陶青鱼穿过人来人往的院子,往小锦叔的书房去。
“小锦叔。”
陶锦目光从书桌上的账本上抽离,冲陶青鱼招招手。
书房里,陶青芽、陶青苗双胞胎,还有小锦叔家的玉玦哥儿都在。
“大哥哥。”几个小的叫人。声音清脆,像清早还沾着露珠的鲜笋。
陶青鱼将三个小萝卜挨个儿摸了一把,走到陶锦身边。
陶锦:“前儿听说家里遭了贼,可有事?”
陶青鱼:“好着呢,能有什么事儿。”
陶锦示意陶青鱼坐。
换在陶青鱼上辈子,陶锦的年纪不算大。没满三十,年轻着呢。
但离朝的男子爱美须,他小锦叔才二十多就留了一把半指长的胡子,看起来硬生生大了十岁。
陶家小辈当中,陶青鱼最大。
而陶锦这一辈,他最小。两人年龄差个十岁,小时候陶青鱼多跟着他跑,也听他的话。
“我在县里也打听了,那一家树敌颇多,暂且不会翻身。但难保小人心思狭隘,传出些什么流言蜚语。”
陶青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在意那些。”
陶锦:“但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知道了知道了。别说这些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小锦叔找我有其他事儿吗?”
陶锦捋了一把胡须,斜了他一眼,妥协般开口:“你之前说的记账之法,我想试试。”
说着他眉间多了几抹愁。“临近年末,酒楼开始盘账。这一笔一笔算下来,没个五六天算不完。”
他将账本推了过来,飞快道:“还请鱼哥儿给指点指点。”
陶青鱼手臂一抱,悠悠哉哉靠向椅背。笑嘻嘻道:“不是说不信我的,打死也不请教我这个小辈?”
陶锦红着耳垂:“请你去酒楼。”
陶青鱼一秒收了姿态,坐得端端正正:“君子一言!”
陶锦:“驷马难追。”
“嘿嘿嘿嘿。”陶青鱼捞过账本,翻了翻道,“酒楼的账本?小锦叔你敢给我看这个?”
“自然不是现在的。”
现在的账本都是采用单式记账法,拿其中一条“二十三日,柳家菜庄入韭五十斤,付一百文”来说,进货的时间地点,买菜钱都很清晰。但翻开账本,里面全是这样一条一条的账目。
到年末核算,需要把里面所有的加起来。
一家酒楼可不止这一个账本,怕是得一两箱子。可想而知,年底账房有多忙碌。
且不说这一条,这般记账,要被有心之人篡改一下账目是很简单的。到时候算出来这账对不上,倒霉的必有账房。
陶青鱼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有些眼花。
好久没看书,晕字了。
“一千二百三十一两……”陶青鱼念着念着眼睛睁大,“你们那小酒楼几年前就能挣这么多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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