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煦国已经知晓长子授予云时卿调兵令符一事,他道:“蔚州仅有五万人马,倘若述律英趁此机会声东击西,恐怕蔚州也会不保。”
“眼下只有这个法子能解燃眉之急。”柳柒道,“围魏救赵也好,声东击西也罢,只要能熬过述律英的几波攻势等来援兵,我们才能得救。”
萧千尘饮下半杯热茶,蹙眉道:“今日一战消耗了不少物资,眼下又得不到任何补给,长此耗下去对我们非常不利。”
众人顿时沉寂下来,半晌后,萧煦国道:“砚书,你留在城中不是个上上之策,老夫派人把你们送出去,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柳柒道:“这个时候我怎能弃众人于不顾?更何况现在新州城外全是北狄大军,即便是出去了,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萧煦国犹豫地拧紧了眉,连称谓也变了:“殿下……”
柳柒道:“侯爷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就算您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绝不可能出城。”
萧煦国无奈道:“老夫征战数年,头一回栽到黄毛小儿的手里。”
此前驻守新州的元帅正是北狄北枢密使述律耶汗,此人傲慢狂妄,和萧千尘交过两次手,皆因为自大轻敌而战败,故而萧煦国父子率兵抵达新州城外时,并未发现那面代表述律耶汗的青色旗帜有何异样,直到他们攻入城中,才意识到真正等候他们的居然是述律英。
这样的伎俩柳柒曾在庆州一役中用过,当初赵律白和云时卿在过马川遇伏,他便是借着萧老侯爷的名头吓退了回元大军,没想到述律英竟反其道而行之,用弱者来引诱强者。
柳柒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侯爷无需耿耿于怀。”
*
子时初,当值的士兵们昏昏欲睡,云时卿避开巡卫潜出军营,旋即隐入夜色消失不见。
今晚无星无月,夜风格外凛冽,他摸着小路往东南方行了两里,此处幽静寂寥,杳无人烟,毫无生机可言。
云时卿屈指吹响了口哨,不远处立刻传来一声回应,片刻后,朱岩牵着两匹马往这边赶来,谨慎地唤道:“少爷!”
云时卿翻身上马:“走。”
朱岩紧跟其后,问道:“柳公子和棠儿还好吗?他们当真在城里?”
云时卿道:“他们很好,有老侯爷和萧千尘在,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去蔚州,让萧老二和箫老三带兵过来增援。”
新、蔚二州坐落于太行山与燕山之间,多崎岖山路,夜里甚是难行。主仆二人乘夜出发,途中几乎鲜少停歇,直至傍晚方才赶到蔚州。
云时卿将调兵的军令呈给萧煦国的次子箫楚逸,萧楚逸虽然知道父亲和兄长正身陷囹圄,竟不料情况比他预想中的还要糟糕,遂连夜调遣两万兵力与三弟箫韫生一道前往新州支援,一并装载辎重上了路。
眼下仅剩四公子萧君安与三万人马驻守蔚州,为防述律英分兵攻城,他不得不重新部署蔚州的城防,确保蔚州不会再丢失。
朱岩和云时卿奔波了整一日,皆是疲惫不堪,他们匆忙用过晚膳便歇息了。四更时,云时卿被外面的巡逻声搅醒,他迅速起身更衣前往校场,适逢萧君安点兵,他便从旁默侯,直至点兵结束,萧君安这才朝他走来,问道:“云公子还有何要事?”
云时卿当初在朝之时臭名昭著,即使他如今冒险送来新州的消息,萧君安对他仍然没甚么好脸色。
云时卿并未在意他的态度,不答反问:“进攻新州之前,你们可曾向朝廷请兵?”
萧君安道:“没有——圣命难违,父亲不得不率兵北上。不过进攻新州之前父亲送了一道急信回京,恳请圣上出兵支援,想必再过三五日就能等到援军了。”
云时卿蹙眉不语。
萧君安侧眸看向他,问道,“云公子有何疑虑?”
沉吟良久,云时卿道:“借我两匹马,我要回京。”
第132章 征人入京来
棠儿受了寒, 傍晚时突发高热,不肯服药也不愿饮水,一直在哭闹。
柳柒半哄半灌地给孩子喂了两勺药, 又耐心照顾到亥时方才逐渐退热, 待棠儿睡去后, 他也精疲力尽了。
柳逢道:“公子, 今晚把小少爷交给我吧,我来照顾他。”
柳柒捏了捏眉心,疲惫地道:“棠儿生病时离不开我, 否则会哭得更厉害。”
柳逢几思索片刻, 又道:“那属下今晚就留在这里值夜, 公子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吩咐。”
柳柒应了他, 简单洗漱一番便入睡了。
四更左右,棠儿不出意外又开始发热, 起初他并未哭闹,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可一旦喂药时就开始哭喊,柳柒捏着他的鼻子强行灌入两勺药汁,继而将他抱在怀里温声哄着。
柳逢用湿毛巾仔仔细细替孩子擦拭脖颈和腋下,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才退了热, 棠儿已经哭累, 不知何时趴在柳柒怀里沉沉睡去了。
棠儿虽然已经睡熟, 可小手却紧紧揪住柳柒的衣襟不肯放, 柳柒索性倚在床头, 抱着孩子合上了眼。
柳逢替他拉上被褥, 又在他腰后垫了一只软枕, 叹息道:“我们当初就该留在漠古尔,这样一来公子也不必和云少爷分开了。”
柳柒道:“乱世之中,躲在哪里都不得安宁,倘若我们没来此处,就无人为老侯爷搬救兵,情况或许会更糟。”
柳逢忿忿地道:“当初公子就不该心软救下述律英!”
柳柒道:“就算当初不救他,北狄还有其他人出战。述律英求贤若渴,他为了招降老侯爷不惜放弃大好的攻城机会,倘若换了其他人,你觉得老侯爷和萧将军现在还活着吗?两国交战,胜者为王,如今新州陷入这样的局面,只能说是赵律白的失误。”
若非他毁掉盟约进攻北狄,又强令萧家军继续北上,便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
柳逢默了默,没再说话。
棠儿这一宿都在断断续续地发热,直至晨间方才有所和缓,用过早膳后,柳逢和陈小果便把他带去街上顽耍了,留下柳柒在衙署里安心补觉。
然而他们刚去街上没多久,就传来了北狄大军再次进攻的消息。
今日攻城的将领依然是北院大王述律载厚,萧煦国仅剩八千兵力驻守在新州城,对战北狄的十万大军毫无胜算,故而只能严防死守。
北狄此番攻势凌厉,不像是在打消耗,而是意图攻下新州。他们用上了投石车和火油,城楼的士兵难以抵御,死伤无数,两辆撞车也同时派上了用场,一刻不歇地撞击着铁桦木城门。
街道上的老百姓迅速收摊关肆逃往家中,陈小果和柳逢也不敢再外滞留,当即带着棠儿返回了衙署。
“外面是何动静?”两人刚迈入小院,便见柳柒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立于檐下,眉头深锁,面色欠佳。
陈小果道:“北狄又在攻城,这次来势汹汹,新州恐怕守不住了。”
柳逢惊骇地看向他,问道:“你算的?”
陈小果道:“我用眼睛看的!”
柳柒一言不发地折回屋内,片刻后再次走出,手里竟多了一把精铁锻造的长刀。
柳逢立刻拦住他道:“公子您这是做什么?您忘了云少爷临走之前的交代?”
陈小果赶忙把棠儿塞到他怀里:“棠儿还有些不舒服,方才一直嚷着要爹爹,你还是先照顾照顾孩子罢。”
柳逢道:“公子若是担心,属下替您走这一遭,但请您务必留在此处。”
“还有贫道!”陈小果拍了拍胸脯。
柳柒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们务必小心。”
北狄军不断拉动投石车,一块块巨石从天而降,城楼上陈尸遍地,萧家军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但很快又有将士替补而上,周而复始,生死更迭,血流成河。
除了投石车之外,涂了火油的箭矢也密密麻麻射了上来,饶是木槾也无法抵挡,箫家军的旌旗与门楼皆被焚毁。
局势已定,萧千尘不忍将士们白白送死,当即下令众人撤离了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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