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上杀了崔家四人,包括崔语娴的一名兄长和两个侄子……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便不必再虚与委蛇。”王滇道:“你有几成胜算?”
“六成。”梁烨将那两封信纸点着烧了,伸手抓了一下窜起来的火焰,被王滇一巴掌抽在了手背上。
“玩火尿床。”王滇说完,陷入了沉默。
“朕又不是小孩。”梁烨阴沉沉地盯着他,“你才尿床。”
王滇试图强行圆回来,“谁小时候都尿过床。”
“朕没有。”梁烨说。
“不可能。”王滇反驳道:“我——”
梁烨一脸得意,“你看看你,果然尿床。”
“小时候。”王滇抹了把脸,放弃跟他争论这么幼稚的话题,“六成你就敢动手?”
“输了朕就带你远走高飞。”梁烨漫不经心道,颇有种生死成败都看淡的洒脱,“你都尿过床,朕怎么就不能输?”
“这有什么必然联系?”王滇指了指他的鼻子,“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儿,加个小时候,我不信你没有。”
梁烨盯着他的手指,然后用鼻尖轻轻蹭了一下指腹。
“…………”王滇沉默两秒,蜷起手指幽幽道:“别撒娇,我不吃这套。”
梁烨勾了勾嘴角,王滇顿了顿问:“真的只有六成?”
“六成不算少了。”梁烨歪了歪头,“如果你做生意有六成的把握,你做不做?”
“做。”王滇毫不犹豫道:“哪怕只有四成,也敢拼一下。”
梁烨眉梢微动,咧开嘴冲他笑得灿烂。
——
王滇去看赵岐的时候,他正在跟自己的副使下五子棋,对方看上去兴致缺缺,却不得不陪着他玩。
赵岐看见王滇十分高兴,“看来梁帝没事了。”
“侥幸捡回条命罢了。”王滇客客气气地拱手行礼,“这次事发突然,招待不周,还望二位见谅。”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事发突然”是怎么回事,但表面上大家还是要装装糊涂,礼貌性地批评一下谋反的黑甲卫,两盏茶下肚才谈到了正事。
“赵梁两国素来交好,早在一百多年前便有频繁的商业往来,两国都因此受益颇多……”王滇面不改色地扯淡,事实上赵梁两国在通商方面一直闹得很僵,尤其是针对交界处云水所属权的问题兵戈相见不下数十次,但他偏轻轻揭过,“当然偶有小摩擦,云水渔业资源丰富,咱们若是因为这点小摩擦放着钱不赚,那才是损失……”
这种开诚布公的谈判方式着实新鲜,赵岐越发觉得王滇坦诚可交,“那依你之见,我们两国当如何?”
“划水而分太繁琐,对长久发展也没什么实际的好处,不如我们签订协议,约定得利赵梁两国三三分,剩下的四分用来修堤筑坝,彻底解决了云水的决堤之患,引水灌溉良田,您也知道,我们梁国河西郡今年年初遭了水患,而赵国的城池也没能幸免,若此事成了,不止于赵梁有益,造福的更是往后百代子孙……”
赵岐沉吟点头,旁边听着的副使忍不住打量了王滇一眼。
外面秋阳正好,王滇同赵岐交谈良久,直到夕阳西斜。
“……东辰之所以强盛,就是因为申尧当机立断改革,商业繁荣军队强大,才能民富国强,赵国改革举步维艰,北梁更是遥遥无期……如今东辰势强,赵梁两国势弱,左右不过唇亡齿寒,若再不联合起来,被吞并不过迟早的事情。”王滇拱手道:“陛下体恤百姓,不远南赵百姓受兵戈之苦,我们陛下亦如此。”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王滇才起身告辞。
副使送走王滇之后,回来便看到赵岐神色凝重地坐在那里,忍不住道:“此人颇有才能,若能为我们所用——”
“我倒是想,但寿宴上你没看到吗?梁帝遇刺他看起来快发疯要杀了所有人……”赵岐说:“而且他跟梁帝是亲兄弟,梁帝信任且重用他,他又视梁帝如命,咱们就别自讨没趣了。”
那副使面色有些扭曲,“亲兄弟?我还以为……”
“人家分明是兄弟情深。”赵岐揶揄道:“林渊,你自诩君子,想得却全是肮脏之事。”
林渊恼怒地瞪着他,“赵岐!”
“直呼皇帝名讳,朕早晚砍了你。”赵岐拿手往他脖子上虚虚一劈,“收拾收拾,准备扯呼。”
林渊皱眉道:“现在?”
“梁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管是结盟抵抗东辰还是通商治水对咱们都没坏处,之后就是底下人的活计了。”赵岐道:“接下来北梁大都肯定要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等梁帝腾出手来把咱们扣住让赵国拿地换人?”
林渊道:“梁帝应当不会这么做。”
“你见哪个皇帝一个寿宴杀尽半数朝臣?”赵岐啧了两声,“又狠又疯,我才不要把自己的小命放在这种人眼皮子底下,立刻马上走。”
林渊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半点君王气度都没有。”
“我讨饭的时候更没气度。”赵岐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往他屁股上一拍,“走吧,林大公子。”
林渊气得满脸通红,“成何体统!”
赵岐哈哈大笑,爬到床底去掏自己藏起来的金银,翻了半晌,抓了三两碎银子放到了桌子上,拽了张信纸出来,“过来帮忙写几个字。”
“不帮。”林渊冷声道。
赵岐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林大公子,林尚书,我字写得实在太丑,有失我赵国颜面,你也不希望北梁拿这来说事吧?快点,就写几个字。”
林渊甩开他的胳膊,走到桌子上,敛起袖子研磨,赵岐随手抓了支毛笔放在嘴里舔了舔递给他,林渊嫌弃的看了一眼那支笔,重新拿了支小毫,“写什么?”
“有借有还,江湖再见。”赵岐将那三两碎银子往桌子上一拍,扬了扬下巴,“咋样,有文采吗?”
林渊冷笑一声:“肤浅至极。”
——
王滇回去的时候,梁烨正赤脚站在盆栽前,拿药浇花,见他进来,挑了挑眉,最后两滴不小心甩到了袖子上。
“你好了?”王滇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解开他的前襟查看他的伤口,发现没有渗血,神色才稍微缓和。
“这药里有毒。”梁烨将碗放到了一边,抬起胳膊任由他检查,“朕身体好,这点伤顶多躺半天,明日就可以杀人无阻。”
“查出是谁了吗?”王滇看了看那药碗,
梁烨摇了摇头。
“李步亲自盯着都能出问题,我亲自去查。”王滇低头给他系好衣服,“去床上躺着。”
“这等小事用不着你。”梁烨握住他的手往床边走,“今晚你的安神药让他们重新去熬了,朕先陪你睡觉。”
“还不困。”王滇将今天同赵岐的谈话详细地跟他报告了一遍,大致解释了几个可行的方案,最后才总结道:“……具体事宜可以等到年关,东辰若是发兵,南赵这回应该不会袖手旁观,至于通商的相关事务我们这边还需要再研究,我没将话说死……中间不确定性太多,而且这只是私底下交流,最终还是要两国正式敲定,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将南赵绑到我们这条船上。”
梁烨颇有深意地将他打量了一遭,“你比朕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一般皇帝起了杀心才会这么说。”王滇给他掖了掖被角,盯着他含笑的眸子,“陛下。”
梁烨的笑容逐渐扩大,“你猜。”
“想杀却又不舍得。”王滇摸了摸他的额头,淡淡道:“等哪天你觉得乏味了,便是我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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