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事。”充恒被他急促的语气吓了一跳,这种命门对习武之人来说最重要不过,除了梁烨还没第二个人敢这般上手,但充恒被他摸在脖子上竟然也没多少抵触,“我没事,王滇。”
王滇的嘴唇微微泛起了紫色,很是松了口气,笑了笑。
充恒盯着他不自然的唇色,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扣住了他的小臂,“这匕首有毒!”
王滇的脑子有些混沌,周遭变得有些嘈杂,他紧紧抓着充恒的手,“没事,死不了,少大惊小怪。”
王滇没有什么中过毒的经验,只觉得手臂发胀发麻,竟然也觉不出多少疼来,意识模糊不清还不忘嘱咐充恒,“让崔琦……”
不幸中的万幸,毒并不是什么剧毒,又只是扎在小臂上,充恒及时将毒吸出了大半,王滇浑浑噩噩睡了三四天,终于恢复了意识。
“人抓到了吗?”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是崔琦。
崔琦坐在轮椅上摇了摇头,“当时情况太混乱,康宁宫又恰好走了水。”
“谈亦霜和祁明呢?”胳膊疼得让人烦躁,王滇拧着眉从床上起身,云福给他喝了小半杯水。
“都还活着。”崔琦道。
“有人想要谈亦霜的命。”王滇垂眸思索片刻道:“我去见祁明。”
充恒在边上站着,紧张地盯着王滇,欲言又止。
他抬手,示意云福不必劝,“我没事,小伤而已。”
云福讪讪地闭上了嘴。
“充恒随我一起。”王滇穿好了衣服,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少年,“如今人也见了,我不会再让你靠近康宁宫一步。”
充恒抿了抿唇,“是。”
王滇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密牢里,祁明正坐在草铺上拿着根筷子在地上写字,身边还放着刚吃了半碗的饭,闻声抬起头来,见是王滇,轻笑出声:“没想到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仲清。”
余毒未清,王滇看东西还有些模糊,他看着祁明不甚清晰的笑,缓声道:“谈亦霜没死。”
祁明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娘娘福大命大,又对陛下有恩,哪怕谈家倒了,想必也能留下性命。”
“但她却一心求死。”王滇冷声道:“她明知道窗外会有暗箭,却故意打开窗户,充恒救下她,反倒引起了她的杀心。”
祁明笑出了声,“娘娘心思难测。”
“乐弘你的心思也甚是多变。”王滇神情冷淡地看着他,“知道我为什么留你性命么?”
祁明终于停下了手中划动的木筷,攥在了掌心里。
“倘若如你所说,你如此嫉恨百里承安,如此不择手段,那你为何会故意提醒我?”王滇道:“又为何不将百里承安所谓的“秘密”公之于众,彻底断了他的仕途?”
祁明嗤笑一声:“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王滇微微一笑,“祁明,你在保谁?”
祁明将手里的筷子一扔,从草铺上站起身来,拖着镣铐走到了铁栏前,同王滇四目相对,“人有时候太聪明不是好事,仲清,真的有必要为了梁烨做到这份上么?”
“没有他,这些事情就没有什么意思了。”王滇走近了一步,“乐弘,你总该为你的妻儿考虑。”
“我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祁明伸手搭在了冰凉的铁杆上,“不然怎么会跟你成为朋友呢?仲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哪怕带着目的,这句话同样适用,你与我并无多少不同。”
王滇目光沉沉地望着他,目光陡然一凝,“祁明!”
黑色的污血从祁明的嘴角鼻腔里缓慢地溢出,充恒催促着狱卒开门,然而钥匙却怎么都找不到,情急之下充恒不得不用剑去砍那牢不可破的玄铁锁链,即便用了内力也只留下了轻微的痕迹。
“仲清,朋友一场……”祁明咧开嘴冲他笑了笑,抓着栏杆凑到他面前,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梁烨此战,必死无疑。”
然后在王滇阴沉的目光里,七窍流血绝了声息。
镣铐撞在铁杆上,发出了清脆又讽刺的碰撞声。
第130章 威武
积雪里开始冒出嫩芽时, 令人恼怒的冬天终于有了结束的迹象。
绵延不断的运粮车队一眼望不到尽头,训练有素的士兵正在将锻造好的兵器一捆捆地往车上装,一派忙碌的景象。
“陛下已经在宁明郡同虞破虏僵持了一月有余, 此次粮草和兵器送达, 定然能打破僵局。”崔琦坐在轮椅上, 看向愈发沉稳的王滇,“如今大都虽然安定下来, 官制改革也初见成效, 但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人在算计,你这时离开,实在不妥。”
“世家一时半刻不会敢动弹。”虽然伤口已经痊愈,但余毒不是那么好清除, 一阴天左小臂便隐隐作痛, 王滇动了动胳膊,“此时离开,他们也拿不准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更不敢轻举妄动, 再说有十六兄在大都坐阵, 我走得也放心。”
崔琦听见十六兄这个称呼就头疼, 偏偏王滇十分来劲,欠揍得很, 他还不能真把人给怎么样, 只自动忽略当听不见。
王滇晦暗了两个多月的心情终于有了点明媚的迹象, 他转头看向恢弘的城门, “大都虽好, 待久了却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出去洗涤洗涤心灵, 诸事还得有劳十六兄。”
崔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陛下不会放心。”
“他放不放心无所谓,你反了也只能推阿寰当皇帝,我正好带着你弟弟走。”王滇被自己的假设取悦到了,拍了拍他的轮椅靠背,“这仗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我还可以捐些钱粮表示支持。”
崔琦脸色黑了黑,看得出来他很想骂人,毕竟被王滇强行绑上了他们的“贼船”,他反不反,当皇帝的都是梁寰,虽然他没这个意思,但被王滇和梁烨算计得死死的,心里还是难免憋屈。
很想站起来踹人。
王滇某些时候比那糟心的梁烨还要气人,他随意地给崔琦拽了拽披风的领子,戏谑道:“你要是造反,我定助你一臂之力。”
“时候不早了,王爷还是抓紧时间启程吧。”崔琦转动轮椅往后一退,对他拱手行礼。
王滇叹了口气,直起身拱手正色道:“大都便有劳兄长了。”
这声兄长喊得平静又自然,崔琦竟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大约是总被他十六兄十六兄地叫已经麻木了,最后还是多了句嘴:“王爷,一路平安。”
王滇踩着脚蹬上了马车,闻言转过头冲他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崔琦恍惚间以为看到了梁烨,然而不等他细思,马车已经疾驰而去,溅起了满地雪泥。
浩浩荡荡的押粮队伍前往了东北方向的宁明郡。
——
因为谈亦霜的事,充恒最近变得格外沉默,平日里上蹿下跳一刻都不得闲,往常出来早骑着马疯去了,如今却肯老老实实和王滇待在马车里,恹恹地剥着炒花生,一颗算作两瓣吃。
王滇在看地图,然后桌子上就多了两粒剥好的花生。
他抬头去看充恒,充恒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王滇笑了笑,拣起花生扔进嘴里吃了。
“祁明身后的人还没查出来,为什么要离开大都?”充恒大概觉得跟他独处很尴尬,只能勉强找出个话题。
当然他也是真的想不明白。
“世家被我逼得太紧,再逼下去容易适得其反。”王滇耐心地同他解释,“祁明一死,对方的心算是安了大半,而且世家此次元气大伤,估计他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大动作,我出来正好诈他一诈,我走得这般痛快,他焉知我有没有留后招?只看谁胆子更大。”
充恒咯吱咯吱将花生咬得嘎嘣脆,茫然地点了点头,“啊。”
王滇失笑,“就跟下棋一样,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时候明知是坑也得跳,有时候明知道有好处得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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