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时海云天的掌柜捧着酒水进来巴结摄政王,见到已除去了幕篱的“美人”。
他没想到竟是谢晏, 当即愣了一下, 但很快反应过来,马上行礼道:“殿下。这是我们小店新制的白玉枇杷露, 乃是楼里的招牌之一,请殿下尝尝鲜。”
摄政王不发话,掌柜自是不敢随便将东西放下,只能站在原地,僵硬地赔着笑。
见正主摩挲着茶杯,掌柜尴尬出一身汗,他抱着希望转向谢晏,谄媚道:“如今当春,易生燥,这个枇杷露最是润肺生津,侯爷您可还记得,以前您常来楼里时,是最爱喝这个的……”
“放下罢。”裴钧这才抬起眼来,允他将那白瓷壶放在了桌上。
窗外云层更低,似乎随时都能落下雨来。
摄政王森森地打量着这壶甜露,像是揣测其中有毒一般,害得掌柜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到了心口,连连抹汗。但他确实没有妄言,白玉枇杷露确实是海云天的招牌饮子,就连枇杷都是直接从南边冰运过来的。
谢晏倒出了一杯枇杷露,浅浅尝了一口,眼中顷刻迸出星光,闪了一下,他将杯子捧给裴钧:“殿下,好甜。”
裴钧接来他的杯子,并无在意他喝过,置于唇边也抿了一下,顿时甜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掌柜见状立刻想再奉承些什么,但摄政王先一步问道:“平安侯以前,常坐在哪里?”
掌柜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为难了一会,只得讪讪道:“这……这几年楼里格局大改过,雅间也与从前不一样了。侯爷,侯爷他……”
他不敢说不记得,但实在是太久远了,冷汗涟涟地回忆了一会,忽然福至心灵:“约莫就是坐在这附近,因为只有靠着这个方向,才可以远眺到鸿胪寺。”
裴钧一怔,握着瓷杯的手不觉捏紧了:“……鸿胪寺?”
掌柜重重地哈着腰:“是,是……小人给侯爷温酒的时候,曾见他雪天敞着窗,冷得发抖,便问他何不将窗关上。侯爷说,鸿胪寺还亮着灯,所以不能关窗……侯爷喝了些酒,说话颠三倒四的,小人也不懂,就是听了这么一嘴。不过从我们海云天,也就只有这附近的几面窗能够看到鸿胪寺了。”
裴钧静了静,语气一沉:“你下去吧。”
掌柜懊恼这趟就多余来,这尊阎王岂是他想巴结就能巴结得上的,他心有余悸,别的话也不敢多说,赶紧退下了。
谢晏并没意识到他们在讨论自己,依旧吃着他的鲮鱼球串,一点汤汁蹭在了脸上。
一只手捏着巾帕在他脸上擦了擦,手指还逗留了一会儿,谢晏察觉裴钧在观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殿下?”
裴钧怕是自己自作多情,谢晏看鸿胪寺,也未必是因为……
鸿胪寺也主外宾之事,掌四夷朝贡,也常派使节往来各国,早几年常带回一些南邺残部的消息。谢晏期盼离鸿胪寺近一些,想听到一些手足同胞尚在人世的消息,也是无可厚非。
可裴钧又忍不住多想。
谢晏万一是真的守在此处,等他散值呢?
但随即裴钧就自嘲了一下,那时候的谢晏可不比现在,他还不傻,骨子里全是城府算计,最擅长狡兔三窟。众子夺嫡,他在里头游刃有余,哄得几个皇子团团转,每个人都以为能够将他招入麾下。
但他与每个人,都若即若离。
海云天人多眼杂,他似是而非的一句,若是传出去,便又能搅起无数风云。他便是仗着这一张颇具欺瞒性的好样貌,一身用歪了的好才情,舞权弄术,将虞京这趟水搅得更浑。
裴钧也不过是这浑水当中的一瓢罢了。
倘若谢晏没因意外溺水而病痴,真要是争起权来,恐怕那几个废物兄弟没人玩得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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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晏未病时,裴钧与他是针尖麦芒,互相挤兑。如今他不清明了,裴钧反而觉得,似乎与那个真正的谢晏更近了一些。
只是裴钧从始至终就没有看透过谢晏,不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唔,想要殿下抱我……”
裴钧耳边嗡鸣,立即将飘散九天的意识掖回躯壳,一抬眼,看到对面的青年已经放下了碗筷,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袖口也被他攥在手中。
谢晏见他周身气蕴沉冷,眉峰也紧紧的锁着,便自作主张坐到了他身边,小心地贴过去握着他的手,澄澈的双眸间浮起淡淡的忧愁,他犹豫地量了量自己的肚子:“我没有吃很多,殿下抱一下就知道了……”
“……”裴钧头疼道,“孤没有嫌你吃得多。”
谢晏看他:“可是殿下在皱眉。”
“不是因为你。”却也不能这么说,裴钧只好道,“孤只是在想别的事。”
谢晏依旧耿耿于怀,哪怕桌上的汤羹再香,他也不愿喝了,巴巴地看着,嘴里嘀嘀咕咕:“殿下都不愿意抱我了,一定是因为我吃得太多。”
“……”裴钧看他眼圈又要红了,便想起当初元宵御宴上,十只鸡把他惹哭了的事。
他哭起来可是真难哄。
裴钧只得将他抱于膝上,犹豫了片刻,拿起了一块奶香小包,递到他嘴边,嗓音带着惯有的清沉:“孤抱你了,孤当真不觉你沉。”
谢晏的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凑近裴钧的手,轻轻咬下了一口香气四溢的小包。
他坐在裴钧腿上,拘谨了一会,试探地捧起他的手,慢慢放在自己腹部,示意他可以摸一摸。虽然隔着几层布料,但体温仍很快传到裴钧手上。
但裴钧的手掌更烫,有一下没一下的地抚过,觉得似乎是更圆润了一些。他不由得想起梦中燕燕的模样,六个月的肚子便是从这里开始隆起的,谢晏将来也会吗。
谢晏白皙如玉,浑身上下细嫩无比,真若是腹部隆成小山一般高,皮肤会不会撑得白至透明……裴钧想象到他到时娇气着不肯下床,一边哭得浑身都是细汗,打他骂他问是谁害得自己腰酸身重,一边黑发凌乱地在肚皮上散开的样子。
掌心挲得用力了,温度愈加炽热,渗透进肌肤,往四周扩散。谢晏不禁脸颊发烫,小腹本能地收缩了一下,继而咬住唇。
裴钧如梦初醒,呼吸乱了一瞬,想收回手。
……太荒唐了,他还怀着孩子。
但裴钧一抬手,谢晏就不舍地捉住了他的袖子,按着不叫动。
裴钧好笑地用空着的手捏起又一只小奶包,往他嘴里送去,看他就着自己的手一口口咬着,吃到最后一口,裴钧来不及收手,手指尖被他咬住。
他含混道:“殿下。甜甜跟你说话了吗?”
裴钧:“……”甜甜要是知道他方才在想什么混账事,恐怕这辈子都不愿意和他说话。
谢晏见他走神,又用牙齿使劲在他指腹上磨了磨,咬得裴钧轻“嘶”一声,他又心疼了,轻轻舔了一下咬出的齿痕:“甜甜问,阿爹为什么都不笑一下,是不是不喜欢它?”
看着指尖落下的浅浅牙印,带着晶莹湿痕,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奶香味。
裴钧眸光略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正在被人安抚。
谢晏不管清醒与否,似乎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察觉他的心绪异样。只不过以前是冷嘲热讽、插科打诨将他气得完全没有心情去思考别的。
如今倒是不一样了……他很会撒娇。
怪不得都说枕边风最有效。
裴钧的脸色好了起来,在他滑下膝盖前,又将他往腿上抱了抱。他盯了谢晏一会,长眉微挑,意味不明地道:“这么喜欢让孤抱着?”一顿,他补充道,“孤是说甜甜。”
谢晏摇了摇头,须臾,听他说是甜甜,才又点点头,瓷白的耳根染上艳丽的绯红。
欲盖弥彰。
耳缘被一种略微粗粝的东西擦过,似乎是殿下发现了他耳朵很热,刻意用手指揉捏把玩,从耳尖一直到耳垂,又循环往复。他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有什么好玩的,但殿下仿佛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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