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姑娘只说倒在水里,却没有说倒多少合适。
谢晏看了看药瓶,又看了看外面的裴钧,想了想,殿下这么大个子,这点药一定不够……遂狠了狠心,把一整瓶药都倒了进去,白-花-花的药粉好险铺在壶里一层没有融开。
他抱着水壶使劲晃了晃,终于融得七七八八,药里有淡淡的芙蓉花香,混着紫苏水的味道,更加芬芳可人。
谢晏没忍住这香气,以为很甜,就倒了小半杯尝尝味道:呸,有点苦的。
赶紧推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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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裴钧余光留意到那抹人影终于不乱动了,这才找了个借口把宁喜赶了出去。
绕过屏风,看到谢晏正老老实实坐在桌前,试图将那颗碎了的夜明珠拼起来。
他伸手把夜明珠碎片拿走,勾来另一只圆凳坐他身前,问道:“反省得如何了?”
谢晏抠了抠指甲,没说话,只伸出手去给裴钧倒茶,倒了满满一杯,捧到他脸前。
裴钧想,他这是朝自己示好服软,便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茶饮中苦味与芳香并存,他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宁喜新配了熟水方子:“问你话呢,坐这儿这么久,都想什么了?”
谢晏又倒了一杯,看裴钧又喝了,半天才开口:“……五郎还生气吗?”
裴钧瞧他温温顺顺的模样,小羊羔似的,加上方才火气已在外间散得大半,便又对他耐心下来,朝他手腕肩头查看了一下,已经浮了红痕,问道:“孤方才捏疼你了没有?”
谢晏先是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默默倒茶:“没有。”
这在裴钧眼里,又是一副知错愧疚的隐忍表现,他去拿了化瘀的药膏,握过谢晏一只手,将药膏用指腹融了轻轻地给他揉,耐心说:“是孤不对,孤不该对你动粗。但是你也有错,怎么能随便听人两句诱骗,就到那种不端庄的地方去?”
谢晏点点头:“嗯。”
裴钧说:“孤不让你怀孩子,是体贴你,心疼你。有甜甜的时候,你就日日担惊受怕,提心吊胆,这个不敢吃,那个不敢碰……明明很想学骑小马驹,也因为怕甜甜受伤而不学了,是不是?”
谢晏又点点头,给他倒茶:“嗯。”
裴钧喝了茶,又说:“如今甜甜有了,你就过自己的日子。想学什么,玩什么,吃什么,都可以了,难道不好么?”
谢晏点头,一见他喝完,就给他续上:“嗯。”
裴钧喝着茶说:“你要是喜欢小孩子,孤可以常带你去官办的保婴堂去看看,要是实在喜欢哪个孩子,就领回来自己养。但是前提是,你得能照顾好自己,行不行?”
谢晏还是点头:“嗯。”
裴钧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总之是就没停过,约莫着几乎快把一整壶喝光了。在又一次手中茶杯空净时,裴钧忍不住了:“谢晏。”
“嗯。”谢晏机械地端茶倒水,根本没听裴钧到底说了些什么,忽的一喜,打开盖子朝里看了看,“……咦?没了。”
你这么个倒法,能不没吗?
裴钧沉默了一会,把他手中水壶放回桌面,也退了一步道:“算了,你睡觉罢。”
怕自己一时心绪控制不佳,过会再对谢晏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把谢晏送回床上后,仍想要静一静,起身决定回书房暂歇。
谢晏看他喝了这么多药,还是要往外走,根本没有留下来的意思。
那药根本就是假的,谢晏气得眼眶都红了,折身转到里面,拿被子蒙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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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躺下没多久,不知道为什么,谢晏就觉得天气忽然变得热起来,他将被子踢了,里衣也解开,仍觉不舒坦,口干舌燥的。
他辗转了一会,忍不住爬起来找水喝,迷迷糊糊的将桌上水壶倾过来倒了倒,一尝,满口腥苦的药渣味。
谢晏觉得自己可能病了,就想叫良言。
结果才走到外间,忽的一道身影推开房门闪了进来,他吓了一跳,还没叫,就被对方捂住口唇,拴上门闩,将他一路往里带,重重地扔在了床上。
凭借着渺渺透过窗纸的月光,和破碎的夜明珠幽芒,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殿下。
但殿下此时的模样与往日截然不同。他双目猩红,薄汗津津,衣襟半开,散发出一种比那匹墨马还要可怕的气息,就想……就想春猎时候,他遇到的那只虎豹,凶狠地盯着它的猎物。
裴钧又一次欺身上-床,但这回并没有宁喜从中作梗,很快就握住脚踝,将爬到床角的谢晏给倒拽了回去。
他话也不说,一只手直接扯下了……
谢晏凉飕飕地去拽被子,什么都没摸到,才想起刚才犯热,被子枕头都被自己踢下床去了。
“呜,五郎……”
裴钧看到一处变化,声音发哑:“你给孤下药,自己也吃了?”
谢晏说不上来话,因他不给停下来的机会,只能惶惶点头。
他体会过这种感觉,又愉悦又酸麻,就是上次怀上甜甜的那晚,他胸口砰砰狂跳,不多时就感觉憋闷,眼前一闪白光。
裴钧声音紧绷着,也不管他神情迷蒙,将他一把抓过来:“谢晏,孤实在是小看了你。方才孤责天骂地的说别人是猪,结果最蠢的是孤自己,最不端庄的就是你……药是你下的,那就太好了,孤没有冤枉错人。”
谢晏眯着眼睛呼吸,白光渐渐散去,有点懒洋洋的。
不过须臾,他就感觉到异样,不由瞪大了眼睛,浑身僵住。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裴钧的眼睛红得出奇,他此时嗓音并不温柔,有着谢晏不曾见识过的冷厉:“你不会觉得,只有你会如此?孤不让你见它,是体贴你、心疼你,你非要下了药也要跟它会面。”
“你会不会?”裴钧凑近过来,与他说了些什么。
屋里萤光幽幽。
照亮了谢晏倏时睁大的眼眸,他难以置信,盯着裴钧一直摇头,直到被他的不端庄烫到,忙把视线转走:“不行的,比甜甜的蛋还……”
“那你更要吃这个教训。你甚至不惜下药也想要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有。”裴钧不许他转头,亦不许他逃,“孤给你备了无数药膏。”
他说的是那些谢晏之前“生完甜甜”时,吵着闹着非要给无中生有的伤口所涂的药膏。谁能想到,这么快就能当真派上用场。
芙蓉花香从肌骨里散出来。
烈马鬃毛的野性气味若有似无的。
谢晏还是摇头。
裴钧:“你可先与他亲近亲近。”
谢晏感到唇上一热,同时自己的手被带着往下压,他看不得,偏生有人不叫他闭眼,他也想不通,只觉脸上一阵阵地烧热。欲胡乱念点什么,好不去想了,但他既不会念文章,也还没有背下一首像样的诗篇,念来念去,只有殿下的名字。
但这更加重了裴钧的暴行。
直到手酸了,裴钧将他腰扶住。
谢晏察觉到正在发生一件更加燥热的事实,他想起刚才裴钧附耳对他说的话,一时惶恐起来,觉得那不可能。但谢晏又踢他不开,他不知道为什么殿下这么大的力气。
他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很是害怕,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一颗颗的,断了线往下砸。
因为芙蓉花香,他腰间一片绯红,衬得皮肉愈加白皙。
鸦羽似的长发遮着他的背,让裴钧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泪眼,等他脸下已湿了一小片,谢晏才觉到有人在吻他的脸。将湿咸的泪珠一点点拭去,轻轻柔柔,又像是以前的那个殿下了。
“哭什么,不是你给孤下的药?还那么大分量。”
他浮萍似的抓住裴钧的袖子,似握着他救命的稻草,小声泣着求饶:“我错了五郎……”
他仍不知自己哪里有错,只是不想裴钧再继续下去了。
只要能不继续,认多少错他都可以。
“嗯。”裴钧吻过他的眼睫,旋即却又摁在他的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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