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旨、欺君,饶是忠勇侯在北境有着天大的功劳,单凭府中小小内眷敢如此公然藐视皇家威权,也是会株连九族的。
淑兰院中的侍女们早已跪成一排,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当家主母的滔天怒火。
然而达奚夫人在这边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陈管家却突然安静下来,站在一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达奚夫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吩咐道:“陈全,你现在带人……”
话虽如此,但达奚夫人知道按照达奚慈的谨慎性子,只要出逃,便不会被人抓住踪迹,因此即便现在带成百上千的府兵出去寻她,也是徒劳无功的事情。
陈管家打断了达奚夫人的话:“夫人……小人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达奚夫人厉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卖什么关子!有什么话便说!”
“夫人恕罪,”陈管家急忙道歉,继而接着说道,“今日我在镇南侯府外面等夫人出来的时候……”
即便是自己看到的真实场景,陈管家对达奚夫人复述的时候,也难免还是有些不自信。
毕竟谁又有谁会相信,区区一个侯府护卫,竟会和忠勇侯府的三小姐生得一模一样。
说出去简直是令人发笑,也不会有人相信。
陈管家顿了顿,在达奚夫人生出不耐烦的情绪之前,紧忙说道:“碰见了一个镇南侯府的护卫,瞧着架势,倒像是那传闻中的暗桩。”
“你说这些做什么?”达奚夫人不解道。
陈管家看得出自家主母已经处在发怒的边缘了,因此他越发惶恐,但还是选择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小人以为,若是能向镇南侯府将那暗桩讨要过来,说是……呃,算作给三小姐的聘礼,此事便好解决了。”
果然,达奚夫人听完,立刻怒斥他道:“胡扯!你知道那镇南侯府的暗桩有多值钱吗?岂会随意赠送于人?!”
意识到自己放错了重点,她清了清嗓子,又道,“况且,阿慈已经跑了,现在竟还敢去要聘礼,是想要罪加一等吗?”
“夫人有所不知,”陈管家摇摇头,目光笃定地盯着达奚夫人,“那暗桩的样貌,与三小姐……”
“可谓是一般无二。”
“荒唐!怎会有人与阿慈的长相一般无二?”
达奚夫人权当他是急疯了,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
达奚慈虽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养在膝下多年,总归是有着深厚的感情。
就算待她不如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女们,但达奚夫人也自认为是问心无愧的。
因此在真心相对达奚慈的同时,也时常以这个外甥女的美貌而产生自傲的心理,甚至觉得凭借达奚慈的外在,她就算是嫁入皇室,也是足以与之匹配的。
而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达奚慈那艳绝京城的样貌,竟不是天下独一份儿的,随随便便的一个暗桩,便能和她有相似的地方。
达奚夫人很难接受这个一听上去便让人觉得十分离谱的事情。
“小人敢以性命担保,发九天玄雷之誓,那暗桩的长相,全然是与三小姐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达奚夫人一怔。
陈全不是个喜欢胡说八道的人,他这样说,定是有他的理由。
更何况,由于达奚慈的出逃,整座侯府的人都是串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若是圣上追究起来,谁都逃脱不了干系。
事关生死,又有谁敢当做玩笑。
“你可当真?”达奚夫人的手微微发颤。
他们的生死存亡,怎可如此轻易地掌握在一个还没见过面儿的暗桩手中?
陈管家直接跪在地上,叩首于地:“回夫人,千真万确,只要让小人亲自去认人,定能将其寻出,助侯府渡过难关。”
想着最坏的结果左右也不过如此了,达奚夫人的胆子反倒大了起来。
倒不如去搏一搏,就算再不济,也能让罪名来得晚一些,多几天好日子活。
犹豫一阵子后,她缓缓点了点头,对陈管家说道:“那明日……我再去一趟镇南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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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退出内室,轻轻关上屋门。
“长公主殿下……”
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真正面对浮阳长公主的时候,达奚夫人还是有些畏怯。
浮阳长公主性格洒脱,见达奚夫人讲起话来似有芥蒂,便出言安慰道:“你我已是一家人,若是有什么困难麻烦,尽管与我说。”
听到浮阳长公主这样许诺,达奚夫人也就放心了不少,她舒展不停地摩挲着袖中手帕的指尖,鼓起勇气道:“长公主殿下,世子与阿慈的婚期将至,阿慈……阿慈这几日……”
浮阳长公主听见她提卫璟,唇角的笑意不觉加深,接着达奚夫人的话头问道:“嗯?阿慈这几日如何?”
达奚夫人叹了口气:“她性子一向不拘小节,出去时从不带侍女和护卫,她父亲又结仇众多,这几日她为了大婚,亲自去街上购置东西,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臣妾实在是不太放心。”
浮阳长公主将卫璟当做心尖子,自然也把即将嫁给卫璟的达奚慈放在了心上。
闻言,她立刻坐直了身子,连连摇头:“阿慈一个人?不带护卫?那怎么行?就算武功再怎么高强,她毕竟也是个姑娘家啊。”
“是啊殿下,臣妾也是这样同阿慈讲的,可她非是不听,”达奚夫人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之前跟着她的贴身护卫都跟着侯爷去北境了,现如今,府中能打得过阿慈的府兵,更是一个都没有了。”
提起能打的,浮阳长公主立马就来了精神,“从我府上找啊,要多少有多少。”
达奚夫人受宠若惊地“啊”了一声,假意推脱道:“殿下说笑了,镇南侯府的人怎可屈尊做阿慈的护卫。”
浮阳长公主笑道:“能做阿慈的护卫,是他们的荣幸,走,我们这就去选几个机灵的,务必要护得阿慈连根头发都不能少。”
达奚夫人哪敢让浮阳长公主亲自去选,忙挽住她的手,将人轻轻扶回了座位:“殿下,让臣妾府上的管家去吧,臣妾还想要跟殿下说些体己话呢。”
说完,见浮阳长公主答允了,达奚夫人这才转身推开屋门,示意等在廊下的陈管家过来。
“长公主殿下已经答应了,”达奚夫人低声叮嘱陈管家道,“你亲自去认人,莫要让我失望。”
陈管家谨慎地道了声“是”,然后跟着镇南侯府的管家一路向内院走去。
身上背负着如此艰巨的任务,陈管家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若是真的见不到昨日那个少年护卫,他们整座忠勇侯府,怕是就要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了。
陈管家跟着前方带路的人走到了死士营所在的竹苑。
还没进门,他便被周遭弥漫着的肃然死寂的气氛吓得直缩脑袋。
恍惚间,他听见身前人开口问话:“莫副统领,戏命先生可在屋内?我奉长公主殿下之命,前来为忠勇侯夫人挑选护卫。”
世人皆知,镇南侯府的暗桩有多值钱,在京都的权贵中,即便黄金万两也难求得一个。
而长公主大手一挥,直接就不计数量地要将戏命精心培养的死士送给达奚夫人,可见她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莫副统领了然地点点头,侧身示意二人跟着他进门,接着回答道:“戏命先生今日在府外,晚间才会回来,既是长公主殿下吩咐,还请二位移步,随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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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中令刺客走脱,于死士而言太过失职。
卫楚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后,昏沉间并未发现手中攥着的药瓶不是自己的,便顺手塞入了怀中,不曾细看。
虽然他已完成身为死士的职责期内的全部任务,今晚一过,便与死士营再无干系,但终年的严苛训练让卫楚无法忽略自己应当承受的刑罚,回了死士营匆匆换了件衣裳,便自去刑堂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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