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璟听见了姑父对自己的关怀,也不急于回应,而是缓缓垂手,慢吞吞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朝着声音的来处朗声道:“劳烦父亲挂念,孩儿的身体已然好了不少。”
这颇具中气的声音让浮阳长公主欣慰地点了点头,又侧身同杨赫低声说道:“阿璟的身子有如此迅速的好转,少不了我们阿慈的功劳。”
听浮阳长公主说完,杨赫抬眼便朝卫璟身侧的人看了过去。
他那一向心高气傲的小女儿,此时正紧贴着新嫁进来的世子妃问这问那,眼神中满是对面前人的崇敬艳羡。
“瞧这两个孩子,感情真好,”杨赫十分宠爱自己的小女儿,见她高兴,便也心情大好,只不过接下来话锋陡然一转,看向安静地吃着饭的卫璟,问浮阳长公主道,“可我怎么觉着,阿璟与世子妃之间并不像你同我讲的那般亲近恩爱?”
这话一出,厅堂里的笑闹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卫璟握着茶杯的手指倏地一顿,眸色晦暗。
然而昏沉间,头疼欲裂的卫楚也完全没有忽略镇南侯的话,甚至是他脸上任何一刻的表情。
死士营中每年举行的两场角逐,为的就是挑选出武力高强且心思敏捷的死士来作为影卫营中的更迭替补。
卫楚能在刚满十八的年龄便得以脱颖而出,靠的就是自身超乎寻常之人的优越能力。
几乎是在杨赫心中产生质疑、刚要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卫楚就已经动作自然地扶住矮桌,晃悠着站起身来,借着自己头晕目眩的由头,顺势朝卫璟的怀中栽倒了过去。
期间也并未忘记控制砸在卫璟身上的力道,既要达到目的,又要避免伤人。
衣袂翻飞间,卫璟将自己的世子妃稳稳抱在怀中,还没等他主动询问卫楚发生了何事时,便听见怀中人惬意地舒了口气,全然一副被盛宠着的娇妻模样:
“相公,头晕得厉害……要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呀宝子们~~
红包包继续,嘻嘻嘻
第13章
卫楚的身上萦绕着冷冽霜雪的清甜气息,倒进卫璟怀中的瞬间,让他措手不及地晃了神。
不过卫璟很快便反应过来,卫楚这是在替他解围,于是收了收手上的力道,尽量让人躺得舒适些,然后抬手轻轻覆在卫楚的太阳穴上按揉,关切道:“还难受?”
卫楚本就有些发热,听见卫璟这样问,顺着他的话势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朦胧的哑意,“嗯……难受得厉害,手上再用力一点。”
卫璟的耳根倏地一红。
这……这算是什么说法啊。
担心被人看出他并不习惯于卫楚对他撒娇,卫璟紧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揽住卫楚的腰身,随即对主座上的二人说道:“父亲、母亲,实在抱歉,阿慈身子不舒服,孩儿得先带她回去了。”
然而,还没等浮阳长公主开口,席间便有人不高兴了,连带着语气都有些阴阳怪气:“倒是世子爷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浮阳长公主就近拧了一把说话之人的手臂,美目凌厉:“安达,你怎么能这样讲?”
卫楚虽有昏沉,但意识还算清醒,听到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同卫璟说话,他立时蹙起了眉心。
意识到在这种场合上不能动手,只能选择其他的方式来为卫璟做些什么。
至此,卫楚不禁轻笑了一声,懒洋洋地从卫璟的怀里探出头来,墨瞳微眯,朝那人望了过去:“若是三哥不高兴,那我与世子不走便是。”
席间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了卫楚正注视着的人身上。
那是镇南侯杨赫最为娇惯的小儿子,杨安达。
平日里无论是东西还是人,无论是在府内还是府外,但凡有他看中的,最后都会被他想方设法地惦记到手中。
可唯独除了一件事,那就是被卫璟所占据的世子之位。
卫璟的年龄要比杨安达小上两岁,身为府中的三少爷,他自然无法忍受这个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咽气的病秧子抢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位置。
可母亲的偏爱却让他有苦说不出,平日里只能咬牙切齿地忍着怒气,今日好不容易在席间能够揪到卫璟的小辫子,可这替他开口的世子妃却着实不像个善茬儿。
身为纨绔子弟,杨安达将骄奢淫逸这几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脑子里除去吃喝玩乐之外,并无其他能让这位少爷在意的事情,故而他根本不明白忠勇侯府在世家子弟眼中的概念,只一心以为同为圣上亲封的侯府,自是谁也不比谁低贱。
“五弟妹,你说这话可就是折煞三哥了,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息吧,这府中又不是三哥我说了算……”
杨安达并未将卫璟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听见卫楚的声音,他也仍是吊儿郎当地笑着回望过去,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卫楚似是警告的视线。
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犹如刺破北境寂冷冬夜里的寒凉利刃,只一瞬,便恢复成方才同卫璟撒娇时的柔弱模样,弗如幻象。
可确实目睹了一切的真实经历仍是惊得杨安达当场说不出话来,他喉中一哽,后面的话直接被他咽回了肚子里,也霎时间记起了这位世子妃的爹所谓何人。
秉承着惹了祸便寻求父亲帮助的理念,杨安达无助地回头看向杨赫。
后者先是愤愤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却不动声色地摸了下杯沿,示意杨安达迂回一些,暂且向卫璟二人道歉。
杨安达心知听父亲的话总不会有错,更何况他现在被眼前这位五弟妹吓得腿直打哆嗦,再耍威风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浮阳长公主站起身,朝即将离席的两个孩子走了过去,轻轻碰了下卫楚的额头,无奈地替杨安达打圆场:“阿璟,让戏命送你和阿慈回去吧,今日早些歇息。”
卫璟自是乖顺地点头,从始至终都将杨安达当成令人作呕的秽物,连一字半句都未同他讲。
答应了浮阳长公主之后,卫璟直接转过身,在戏命的引路下,假意艰难地扶着卫楚离了聚荷厅。
镇南侯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难平。
.
卫楚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后,立刻就昏得不省人事,被不放心的卫璟命阿黛细心地喂他喝了药,之后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直到沉沉睡去,阿黛才去卫璟的房中复了命。
“杨安达今日说了多少不敬的话,”卫璟脱下夜行衣,抖落身上的寒意,清亮的眼底是神采飞扬的少年意气,“我便断了他多少财路,够他心如刀绞小半年的了。”
戏命扯下脸上面具,好奇道:“不过半个时辰,你蹿到哪去了?”
卫璟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顺手甩在桌案上,“提前行使本世子身为未来侯府继承人的权力。”
戏命挑挑眉。
头一回听见有人将偷钱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卫璟看得出他心中在编排自己什么,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我名为世子,他实为世子,该从我手下走的账目,都在这儿了。”
戏命见卫璟的表情有些阴沉,想是杨安达的钱款来源有大问题。
“杨安达伙同卫骁的小舅子,吴德。为高官私养娈童,命案重重。”
卫璟寒声道:“我真想将他们的肉一片一片地剐下去,以慰那些枉死的孤魂。”
“定要是那种削铁如泥的砍刀。”
他话音刚落,卧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
卫楚裹着厚重大氅,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
“世子您方才是在说要……砍刀?”卫楚的嗓子还哑着,听上去竟有几分雌雄莫辩的意味。
卫璟一怔。
不光是因为此刻的所听所见,更是因为他现在才明白戏命之前说的,世子妃轻功甚好这句话是何概念。
虽说是被卫楚突然进来的举动吓得怔住,但对卫璟来说,这一怔也只不过是抬眼间的工夫。
他眼底泛着的冷意尽数散去,朝卫楚出声的方向望去的时候,早已变成了素日里的温和情态,恰到好处的解释脱口而出:
“阿慈,我是说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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