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月下意识抬剑格挡,金属相撞,发出一声尖锐击鸣。
青年随机应变,手腕翻转,枪锋一跳擦过了剑刃,继续前递出去。照月忙弯腰闪过,直起身的瞬间一挥剑撞偏了长枪走势,趁机反守为攻,一剑削上。
长枪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数,气势如虹,在青年手中旋舞得几乎要横霸擂台,不给对方留丝毫喘息之地,而照月身形本就娇小,步法又灵动出奇,仿佛一尾红鱼穿梭游弋在枪影织成的藻荇之间。
然而两人的差距还是逐渐显露,照月虽然毫发无伤,却终究被长枪死死压制着,处于被动。
程居闲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自觉攥紧了手。
正在这时,照月眼神一亮,抓住了一丝空隙,她倏然闪过长枪,迅若流光般地一击落下,‘啪’地一声脆响,长剑竟是鞭击在了青年腰侧,剑刃只浅浅割开了衣衫。
照月脸色微变,青年也是一愣,随即笑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恕在下不能投桃报李了。”
口中话说着,他手中长枪不停,旋舞如飞,带起了呼呼风声,逼的照月连连后退,再度脱出长剑所及的范围。青年乘胜追击,双手同时持枪,倾力横扫开来,一瞬间如秋风扫落叶般,气势威猛澎湃。
照月忙向后仰身,厉风刮过她面颊,与此同时,身体忽然失衡往后倒去,她猛然睁大了眼,才想起刚刚自己是退到了擂台边缘,这一摔下去就是演武场的沙地,就算不摔出个好歹,也够狼狈难堪的了。
她气恼认命地闭上了眼。
程居闲瞬间起身,却见照月突然止住倒势,旋即稳回在了台上,一个少年站在了她身侧。
江离收回了扶在照月背上的手。
“谢啦谢啦,”照月余惊未定,拍了拍江离的肩,“还好你在啊,不然我真的要丢死人了!”
“没事吧?”江离问道。
见到照月摇了摇头,他转向持枪青年,微一颔首后,拔剑出鞘。
擂台上再度交手。戚朝夕认出是回廊下惊鸿一瞥的少年,来了点兴致,偏头问薛乐道:“他说他叫什么?”
“若我没听错,是叫江离。”
“哪个江?”戚朝夕道,“归云山庄的江?”
“不像是归云山庄的人吧。”薛乐留意着擂台上的情形,“倒是那个青年,已经连胜三场了,我看他枪法精纯,前途不可限量。这场不知会……”
一声裂空破响,他话音戛然而止,甚至偌大个演武场都诡异地静了一静。不知何处传来了蝉鸣,日头转烈,演武场边桐树浓绿,风吹过簌簌有声。
擂台上那青年满脸不能置信,他手中已经空了,他缓缓地扭过头去,几丈外一杆长枪斜插入地,沙尘激腾,枪杆震颤未止。
五招之内,胜负已定。
青年放声畅快地笑了,对江离一拱手:“痛快,甘拜下风!”跳下台去,一把将枪抄回手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照月怔怔地望着垂剑而立的江离,声音里藏着道不明的慌乱,喃喃道:“你居然这么厉害吗……”
第7章 [第六章]
随后又有七人上场,逐一落败。
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得久了,便渐渐琢磨出了门路。
这清冷寡言的少年倒也并非身怀奇功,恰恰相反,他的剑招泛泛平常,少有变幻,几乎都是最凡俗直接的招式。刺、斩、切、割,所有习剑者最初磨砺的基础,在他手中悉数呈现,只是他应变极快,身法轻盈迅捷,又每每都能窥破对手变招,捉住破绽,旋即一举击破,对手也不知怎的,刹那间竟然全无招架之力,武器脱手崩落。
台下不断有人在交头接耳,确认过无人识得这少年后,心里已然有了结论。
显然这少年是天资绝佳,甚至可谓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可惜尚未拜得良师,只会些粗浅剑招,根本还没正经踏入剑道。但凭这份聪颖资质,倘若能有高手将其收入门下,悉心传授教导,将来必定会是名扬天下的人物。
几场对阵过后,高台上不止戚朝夕瞧得兴致十足,其他门派也有颇感兴趣地询问那少年名字的。
这些声音细细碎碎地传入魏敏的耳中,似乎比嘶叫的蝉鸣更惹人心烦,他虽稳坐不语,脸色却沉了下去,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擂台旁。
魏柯躲开脸去,不敢迎上父亲的视线,他心中又何尝不是火灼油煎一般?他一个偏房庶出子,亲娘早逝,几个兄长都游走各地行商了,而他能入得父亲的眼,全赖身上一点习武根骨。日日勤学苦练,把满身气力榨得分毫不剩,才博得父亲稍降辞色。这次比试若是败了,拜不了师,那他的武功就算彻底废了,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或者更糟。他用力摇了摇头,不敢细想下去。
台上第八人也落败认输,一时间皆踌躇犹豫,无人立即接上。
江离神情淡然,舒展了一下手指,再度握紧了剑,全无力竭之象。
魏柯再也熬不住了,他挤过攘攘人群,停在一个瘦削的黑衣青年身旁,却也不看对方,只盯着擂台方向,开口催促:“你还不上场吗?”
“到时候了?”黑衣青年也目视前方,并不看他。
“不然要到什么时候?换你是我,你还能等?”魏柯拼命抑制情绪,声音压得低而急促,“这场上还有谁会比我更需要这场比试?他们输了,最多不过输了颜面机遇,可是我呢?为什么偏偏还要来同我争!”
“少庄主不必说这么多,我只办事。”
“那就别磨蹭了!”魏柯道,“不论你用什么法子,我要他倒下!”
黑衣青年终于看了眼他的焦灼神色,闪身跃上擂台。
他是魏敏早先安排好的暗桩,为了确保魏柯最终取胜,先替其将棘手的对手解决掉。当年他困窘落魄时受了魏敏的接济恩惠,现在到了还人情的时刻了。
“崔砚。”黑衣青年自报姓名,从袖中滑出一对判官笔,形同毛笔,只是通身铁铸,笔尖更是寒光闪烁,锐利逼人。
江离点了点头:“请吧。”
崔砚双手扣住判官笔,缓缓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江离直视着他,剑锋轻轻点地,一时也没有动作。
台下隐约有些骚动,这两人实在奇怪,尤其是黑衣青年,那判官笔长约一尺,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短兵之道在于近身缠斗,而他反而退远了,岂不是上来就将自己置身劣势?
气氛在无声对峙中缓缓凝固,连风都止住,弦已绷紧,只等一触即发。
崔砚的衣袖微微飘动了,下一瞬他陡然掠近,几乎化成一道残影,江离横剑侧避,判官笔擦过剑身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鸣,去势未完,崔砚已经折身再度刺出。
这两人速度都极快,交睫之际已经过了数十招。武功差些的更是看得眼花缭乱,根本分辨不清,只觉得那双判官笔的锋芒数点闪烁,化成了铺天盖地压过来的一帘银雨,而长剑划过,就是滂沱大雨中闪灭的电光,风疾雨骤,雷电裂空!
“后生可畏啊。”薛乐不禁轻叹。
江离挡过刺向要穴的一击,猛然覆手横挥,在周身扯开一道寒光银弧,宛若一股狂风平地而起,吹得雨幕支离破碎,崔砚不得不退避几步,缓了一口气。
许是生来如此,初上场时江离便脸色苍白,崔砚端详着,也拿捏不准他到底还剩几分气力,再耗下去,只怕情形不会乐观。
判官笔挟着锐响扑上,架住了剑锋,一瞬之后崔砚双腕翻转,如千花绽放,顺着长剑滑上。江离侧头一避,笔锋走了个空,但崔砚却已趁机近身,他再度袭来,这一次将全身力气都压于两点寒芒,几乎有了万钧之势,势如破竹。
江离持剑的手一震,叮然突响,一支判官笔翻滚着飞了出去,另一支与长剑死死相抵,两人距离压得极近。
崔砚手上一动,判官笔陡然暴长尺半,顿时刺穿了江离的右肩,肩胛后透出披红的笔锋,仿佛蘸饱了朱砂。
“停手!”高台上程居闲大喊。
“江离!”照月惊叫,台下惊呼,家仆敲得锣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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