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引路的家仆在前,戚朝夕拉着薛乐落后了几步,才开口道:“我说怎么名剑大会前还要费心先搞个小比试,原来是魏敏打着给武林新秀一展身手的幌子,趁机想让自家儿子在江湖众人前展露锋芒,为以后铺路啊。”
薛乐笑了笑:“我方才见到侧门外有许多年轻侠客排队等候,即便魏庄主存了私心,但特设了一个擂台给后起之秀崭露头角,也是件好事。”
戚朝夕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没接话。
“依我来看,魏庄主还打算为儿子择一良师。”薛乐看向他,“似乎看中你了,不打算考虑考虑吗?”
戚朝夕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闲的发疯,会想收徒弟养?”
薛乐笑着正要开口,忽见前方引路的家仆停了步,一行人挡在前路上,看衣着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这处是座连通东西两院的石雕拱桥,底下流水蜿蜒,桥面不宽,两方相对,便不偏不倚地堵住了路。家仆恭敬地说着什么,对方好似未闻,死死盯着他们俩,一把推开家仆,大步走了上来。
“麻烦了。”薛乐耳边刚听到戚朝夕一声低叹,对面为首的青年已经到了面前,还算客气地拱手道:“天门派孟思凡,两位久违了,可还记得我?”
“……没什么印象。”戚朝夕瞟了薛乐一眼,含糊道。他其实称得上过目不忘,方才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是如今的天门派大师兄,可总不好说啊,记得,当年就是你被我一剑给掀翻出去的吧?
但他这个回答显然也不能令人满意,立即有人重重冷哼了一声。这些弟子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天门派放在江湖中也是名门大派,他们自然骄傲,唯一不足就是被这个‘一剑破天门’的名声压在头上,任谁也不会痛快。
“好,当年之事不提也罢。但今时不同往日,三日后名剑大会上,我们再来交手,我必定令你永生难忘!”孟思凡姿态有礼,口气却不小,身后师弟们纷纷应和。
戚朝夕轻轻一笑:“永生难忘就不必了,我来只打算随便看看,擂台也好,名剑也罢,与我无关。”
薛乐也道:“此次名剑大会豪杰汇聚,想必会有更好的对手等候你们的。”
“说的好听,莫不是怕输的太惨丢面子,不敢应战?!”一个年纪轻些的弟子上前一步。
“杜衡。”孟思凡摇了摇头,示意师弟稍安勿躁。杜衡退了回去,仍挑衅地看向对方。
孟思凡直面戚朝夕,道:“可若是在擂台上我打败的不是你,再好的对手也没意义。”
薛乐默默叹了口气。天门派好不容易撞见戚朝夕一次,不免情绪激愤,再加上人多势众,恐怕不好应付。而他们立于桥上本就惹眼,僵持的这片刻已经吸引了周遭无数目光,有些江湖阅历的一眼就明了局势,观望得兴致勃勃。
孟思凡话语狂妄,戚朝夕倒不在意,语调反而愈发懒散:“你愿如何想便如何去想,左右我也拦不住你。可我都这把年纪了,实在是对擂台比武没什么兴趣。”
天门派众人哗然,孟思凡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扯出了个笑道:“这是哪里话,戚大侠尚且不到而立之年,即便拒绝,也不该如此敷衍我们吧?”
戚朝夕叹了口气:“你们是打算在这儿站到天荒地老吗?”
“我们师兄弟也有事要办,也不知谁要平白堵在这里。”杜衡抢道,一行人不但丝毫没有要退让开来的意思,反倒是手握剑柄,蓄势待发地盯着他们两个。
江湖中人在意声名颜面,不肯输人分毫,仇敌狭路相逢,更是半点不能退让。
一旁的家仆汗都落了下来,生怕被殃及,连退几步缩在了角落。看客们等的就是这拔剑相向的一刻,心都提了起来,睁大眼生怕错过了。
气氛一点点紧绷起来,孟思凡手也搭上了剑柄,既然擂台上动不了手,趁这众目睽睽也不是不能一决高下。
薛乐与戚朝夕对视一眼,随后,两人居然同时各退一侧,让开了路。
看客们登时傻了眼,天门派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薛乐微微笑道:“既然诸位有事,那便请先行一步。”
“你……”孟思凡猛地看向戚朝夕,却见他神情自若,偏了偏头,还抬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真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发泄的感觉堵得气郁。
更何况,按江湖资历,戚朝夕和薛乐怎么也算是他们半个前辈,真动起手来倒没什么,可叫对方让了路未免就不大合适了,但到了这个地步,再争执下去,他们只会像纠缠不休的市井泼妇。
孟思凡向身后师弟们使了眼色,按捺下火气,不失礼数地向那两人躬身道谢,一行人这才离去了。
看客们大失所望,随之也散了。
“当年若不是受我连累,你也不至于惹上这个麻烦。”薛乐走到戚朝夕身旁,面带愧色。
戚朝夕看向他,道:“当年你既没打赢他们,也没闯出天门派,关你什么事?”
薛乐:“……”
第4章 [第三章]
日渐西沉,天际烧开一片瑰丽霞光,余晖斜落在正门高悬的牌匾上,映得黑底烫金的“聚义庄”三字熠熠生辉。
一个俏丽的姑娘立在夕阳里,默默凝望了一会儿牌匾,转身向侧门走去。
这时门前空荡,几乎已经没了来客,负责接引的几个家仆凑在一起闲聊,侧门外原先排队等候的人都没了,只有一张小桌后登记来人的老者在。老者将笔搁在一旁,合上了名册,显然也要起身进门了。
“等一等,等一等!”
随着柔亮嗓音响起,姑娘站到了桌后,连忙道:“还有我,我也是要入庄的。”
老者摇了摇头,指着落日:“小姑娘,都这个时辰了,哪儿还有的安排?”
“我才赶到,也不是故意来迟的啊。”姑娘有些委屈,“都赶了那么远的路了,您就让我进去吧。”
老者感到为难,回头往庄内望了半晌,一时没回答。
“城里的客栈都满了,您就可怜可怜我,不然我只能流落街头了!”
老者想了想,只得道:“这样,我放你进去,你看看还有没有位置,不然就找管家求求情吧。”
姑娘笑逐颜开,连声道谢。老者铺开名册,提笔蘸墨:“名字。”
“照月。”
老者点头:“赵……”
照月拦下老者的笔,“不是姓赵,”她眸光微动,一字一顿道,“寒光照月的照月。”
老者一怔,抬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除了模样伶俐,穿着配饰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最终,老者的视线停在了她那一双眼睛上,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却也没多说什么。
登记过后,照月持着一份写了自己名字的纸签,依照老者的指示进了庄内一间小厅。小厅里几乎坐满了,大都是初入江湖,还未有名声的年轻人,满怀壮志地想在名剑大会上施展身手,一见面便热切交谈起来。照月粗略一扫,惊喜地发现角落里竟还有个空位。
准确说是那里独自坐着个少年,他低头翻着一本书,身旁空着,也无人与他攀谈,满屋的说笑吵闹仿佛与他隔开,角落里悄然开出一片寂静。
照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问道:“我能坐下吗?”
少年抬眼看她,点了点头。
长得还挺好看,照月心道。她侧头看到书页里夹着纸签,露出了少年的名字,又开了口:“你叫江离吗,”她将自己的名字递过去,“照月。”
江离再度点头,脸上毫无波澜。
照月有些惊讶,可见他的确没有反应,也不开口,她思索半晌,试探问道:“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这话果然有效,江离转头看向她,认真地摇了摇头。
照月算是明白为什么没人理他了。
这时忽然静了下来,管家推门而入,站在厅前一使眼色,后面跟着的几个家仆便过来给在座众人挨个发了把铜锁。管家道待会儿领他们去住处,各自选好了房后就在门上挂锁,便可住下了。接着又大讲庄中规矩,哪处可自由行动,哪些不该去,他说话时抄着手,余光一扫众人,毫不掩饰的不屑,仿佛是在收留一群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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