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空气嘱咐,身旁还跟着一个给他打下手的小太监。
小太监眼尖望见了在河边喝水的野牛,“杨哥,那堆牛我去割了草喂两口吧。”
姓杨的太监点点头,又去往别处巡视了。
小太监割了草,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撒在了青草上,往野牛那块一扔,自个儿撒丫子跑了。
午后,李瑾玉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来了。有武将、后宫嫔妃,甚至文臣都来了。
“今日不管是谁,只要有所收获,朕统统有赏!”
众人一听都鼓起劲来,往日里病恹恹的文官们也都跃跃欲试。李瑾玉给他们各个都配了弓箭,除开皇帝专属的猎场,其他地方他们都可以随意狩猎。
沈雪烟今日也来了。她骑着一匹小马,怀里抱着没送出去的斗篷,正惴惴不安地望着李瑾玉的背影,见他骑着马带着宋扬往猎场深处去,不远处的李成玉急得向她使眼色,示意她跟着。
沈雪烟咬咬牙,抱着斗篷跟了上去。
李瑾玉和宋扬一人骑着一匹马,正慢悠悠地等着身后的沈雪烟,见沈雪烟终于跟上来,两人对视一眼,慢慢地拉开距离,把中间的位置留给沈雪烟,果不其然,她轻轻一夹马腹,马儿就轻快地追了上来。
“陛下,您今日穿得太单薄了,臣妾给您带了一件斗篷。您披上保保暖吧?”
说罢,十分自然地把斗篷递给了宋扬,宋扬神色复杂地接过后,李瑾玉也下了马。
“陛下,”宋扬小声在李瑾玉耳边说,“回去前千万不能披这斗篷。”
李瑾玉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和宋扬耳语过的模样,只在收拢双手时几不可察地点点头,之后便任宋扬把这红斗篷披在他身上,又仔细地系好。
“爱妃有心了。”李瑾玉朝沈雪烟露出一个温情密意的笑。
终于完成任务的沈雪烟似放下重担般,整个人轻快了不少,还能和李瑾玉说说笑笑,她的眼神不错,屡次都给李瑾玉寻到了猎物逃跑的方向。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李瑾玉就射到了三只野兔一只麋鹿,都装到了宋扬马后的箩筐里。
一阵微风吹过,昨晚担心了一晚没睡的沈雪烟受不住凉,捂嘴打了个喷嚏,又转头向李瑾玉告罪,说自己失仪了。
李瑾玉满脸怜惜,“怎会。爱妃应当保重身体才是。”
他解下身上的红斗篷,递给宋扬,“去,给烟嫔披上。”
看那好不容易送上的斗篷又离开李瑾玉,沈雪烟满脸急色,“陛下不可,天寒地冻,陛下身体要紧。”
“朕好得很,爱妃你穿得太单薄了。”
李瑾玉不容置喙地让沈雪烟下马,沈雪烟眼神瞟到宋扬身上披着的深蓝色斗篷,指着他道,“不若陛下披回红斗篷,臣妾披宋公公身上这件就行。”
宋扬:……
【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我的命就不是命是吧?大冬天的这么冷你也不怕把我冻坏了?】
李瑾玉见宋扬那副很想打人的模样,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宋扬昨夜刚刚发烧,正是虚弱之时,还是让他披着吧。”
见沈雪烟还是一副不配合下马的模样,李瑾玉疑惑道,“怎么?这红斗篷是有何问题吗?让爱妃如此避之不及?”
这个问题让心虚的沈雪烟哆嗦了一下,忙道没有,随后又赶紧翻下了马。
这红斗篷到底有何用处,沈雪烟真不知道。但看皇上刚刚披上了一会儿,此时面色依然红润,身体也并无异样,想来斗篷上没有下毒,也许,只是李成玉让她给皇上献殷勤呢?
她这么想着,觉得很有可能,李成玉没少为她不受宠着急,也给她出过招。
沈雪烟摸着这斗篷就知道不是凡品,像是狐狸皮制成的,很是珍贵,应当是用来争宠的。
李瑾玉见沈雪烟被风吹得又咳了几声,心里不忍,“看你如此虚弱,朕送你先回去歇息吧。”
正中沈雪烟下怀。
她应了一声,勒紧缰绳让马儿转向时,忽然道,“陛下,臣妾刚刚见那有一条小河,河边还开着花儿,不如咱们回去时往那条路走吧?”
李瑾玉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沈雪烟,缓缓点了头。
“既然爱妃想赏花,那便依你。”
说罢,三人都朝那地方去了。
河边确实开满了粉色的野花儿,远远望去一整片粉色特别养眼。
只是河边还有两头野牛,说是野牛,脖子上又挂着粗绳,绳子另一头就系在河边的树干上。那野牛怪得很,没见到人前,脑袋不住地撞着大树的粗干,看见了他们三人,竟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们。
那狰狞的模样让沈雪烟吓了好大一跳,但心里又记挂着李成玉的吩咐,他让她一定要叫皇上走这条路回去,此时若是转向,功亏一篑。
她正咬唇犹豫着,那边的野牛已经朝他们发起了攻击。
第一下,野牛被粗绳勒住了脖子,第二下,粗绳上那明显更细一点的地方有崩开的痕迹,第三下,野牛几乎要冲断绳子,第四下——
顿感不安的沈雪烟尖叫起来,“有牛!陛下,它们要过来了!”
她的尖叫声响彻天际,不远处的李成玉听到了,他身侧的禁卫军也听到了,只是听到了尖叫声,喊的什么并未听清。
禁卫军登时警戒起来,他朝狩场深处望去,“是烟嫔娘娘的声音,是不是娘娘和陛下遇到什么危险了?”
李成玉也点头,“估计是遇到野兽了,娘娘和陛下是往那处去的,你去那边,我去那儿,我们分头找找。”
禁卫军点点头,带了十几个人往那去。
李成玉看着往相反方向去的禁卫军,心里却没有半分着急,小腿夹马的腹部,慢悠悠地往沈雪烟那处去了。他去可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拦下去救人破坏自己计划的。
河边处,摆脱了粗绳禁锢的野牛跟疯了一样朝他们冲过来,沈雪烟吓得六神无主,高声尖叫释放自己的不安。手下还胡乱拉扯缰绳,试图让马儿离开河岸边,远离那两头野牛。
但野牛不知怎么地,碗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雪烟,鼻子里还喷着热气,一边哞哞地闷叫着,一边在地上摩擦后蹄,一副即将发起攻击的模样。
紧接着,它们竟然直直地朝披着红斗篷的沈雪烟冲撞了过去!
“陛下,陛下,贝勒,救救我,啊——”
沈雪烟着急之下,嘴里胡乱喊人求助。
倘若她此时还有理智,定能看见李瑾玉眼底的冷漠与厌恶。
受了惊吓的马根本跑不动,站在原地发出嚎叫,几乎是一瞬间,马就被野牛撞翻在地,裹着斗篷的沈雪烟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要爬起来时,野牛却不依不挠地朝她发起第二波攻击,径直撞向她的身体。
在被大树隔开的另一边,在马上的李瑾玉和宋扬连连后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沈雪烟几次被撂翻,额上的发饰掉了一地,头发乱七八糟,红斗篷几乎要被野牛撞破一个洞。
“该叫人过来了。”
宋扬说着,御马从沈雪烟身旁经过。野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它们的撞击对象始终只有裹着那块红布的主人。
【真是自作孽。】
他叹了一声,又催促着身下的马往驻扎地跑去。
李瑾玉望着那个被牛撞击的身影,眼里的晦暗越来越深。沈雪烟可怜,但她是故意引诱自己来此处,不管她知不知道李成玉的目的,她都想让李瑾玉踩中这陷阱,也多亏了宋扬才有所防备,不然此时那个被野牛顶翻在地的人就是自己了。
还有远去的宋扬——
这附近有禁卫军和侍卫,刚刚沈雪烟的尖叫不可能喊不来人,除非是李成玉刻意不让人接近,他以为涉险的人是李瑾玉,故意不让人太早救他。
沈雪烟的痛苦是她自己和李成玉两人酿就的。
宋扬于心不忍,但李瑾玉没有。
等禁卫军赶到时,沈雪烟已经晕倒了,面色惨白,整个人卷缩成一团,身上穿的红斗篷破败不堪,她身侧还躺在两头被李瑾玉用箭射死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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