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及此处,江玉珣忍不住抬眸偷瞄了天子一眼。
不料正好落入了那双泛着些许笑意的烟灰色眸底。
江玉珣:“……”
应长川刚刚是在故意吓唬我!
这个人怪坏的。
-
私买人牲一案,人证物证俱在。
已是有罪之身的丞相,直接被玄印监抬入了襄台殿内。
江玉珣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和想象中的阴暗刑房不同,襄台殿内除了门窗全被封死以外,与其他宫殿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咳咳咳……这,这是何处……”
丞相本就只是急火攻心,刚被抬到襄台殿没多久便悠悠转醒。
不等他抬头看清殿上景象,便被玄印监按着重新趴跪在了地上。
这是一种颇为屈辱的姿势。
丞相贵族出身、风光了一辈子,还从未有过如此体验。
“襄台殿。”玄印监冷声道。
丞相身体当即一抖,刚刚发生的事再一次涌入了他脑海之中。
脸上也随即浮现出愤恨之意。
那几名贩售人牲者,出现的太过猝不及防。
丞相也难得在流云殿上显露出了惊慌之态。
现如今他终于缓过神来,神情也回归了往日镇静。
沙哑的声音自殿上传来,丞相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陛下既然已经知道臣私买人牲,那便依照周律判臣以死罪吧。”
他的语气极为坚决,颇有一番坦然赴死的意思在。
可没想竟令应长川笑了起来:“丞相果然懂得避重就轻。”
“陛下……咳咳,这,这是何意?”
襄台殿地砖是由一整块巨石雕凿出来的,哪怕是盛夏仍泛着寒意。
没过多久他便跪得骨头都痛了起来。
应长川没说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坐于一旁的江玉珣身上。
少年缓缓向下看去,一点也不委婉地戳破了丞相的心思:“大人虽然买了人牲,但是现在还未来得及杀,按照周律规定,您暂不该斩。更何况巫卜殉祭之风并未消解,若只因此而匆忙杀了您,百姓恐怕还会对您报以同情。”
前朝早内忧外患乱成了一锅粥,随时可能亡国。
身为丞相,他原本并无什么威望与能力。
可是当初他率领百官,将应长川迎入皇宫,却也阴差阳错避免了一场夺城之战。
因此昭都百姓,还隐约对丞相怀有几分敬意。
江玉珣的语气无比冰冷:“丞相大人心知陛下暂时不会杀您,才故意这么说的。”
心底里的想法就这样被人揭穿,丞相的面色当即一沉。
玄印监统领缓步上前,厉声问道:“怡河修堤款一事,没什么要说的了吗。”
同时回头朝应长川看去,似乎是在等候他发令施刑。
丞相紧闭着嘴,完全一副油盐不进、你奈我何的样子。
见状,江玉珣身旁有玄印监暗声怒骂道:“还装死?那么多钱,究竟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此时丞相已是罪臣,罪臣之家自然是可搜的。
但问题是他的府邸与田庄皆占地辽阔,直接去搜无异于大海捞针。
听到这里,江玉珣突然攥紧了手心。
“藏”这个字如一根针狠狠地刺入他脑海之中。
无数杂乱的信息在一起涌了上来。
半晌后,江玉珣忽然睁大了眼睛。
他想起来了!
江玉珣的呼吸在这一瞬乱了起来。
千载后,考古人员曾在某地意外发现一堆窖藏文物。
除了零星几件金银玉器外,还有数不清的银两、金锭。
——这些东西的共同特点是,每一件上都刻有“虔信士巩茂通”的铭文。
“虔信士”即聆天台的虔诚信仰者,“巩茂通”则是丞相的大名。
考古学家据此推测,这些窖藏文物应当是大周丞相巩茂通,想要在背地里上贡给聆天台的。
至于这笔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现代考古学界则众说纷纭,未有定论。
……直到这一刻,江玉珣终于明白:这钱竟然是巩茂通贪污的河款!
就在玄印监领命上前之时,江玉珣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等等——”
襄台殿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玉珣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向巩茂通:“丞相大人想必是死也是不会说的。”
应长川缓缓抬手,示意玄印监暂停动作:“爱卿何出此言?”
“丞相应当是想将那笔钱送给聆天台,”江玉珣的目光在这一瞬变得格外深沉,“假如他如实招来,天下怕都要因此一震。”少年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京兆尹贪污修堤款,差点害得怡河两岸无数百姓葬身鱼腹。
追查到底,这笔钱竟落到了聆天台的手中!
届时他们会怎么想?
倘若丞相将此事招出,有千百年根基的聆天台,定会遇到史无前例的危机。
天下恐将大变。
听闻此言,丞相身躯随之一震,无比惊恐地抬眸向江玉珣看去。
……他,他怎么知道?
-
与此同时,聆天台正殿内。
黑色巨石雕成的鬼神,正怒目、俯视大殿。
身着铅白色法衣的商忧,背对鬼神而立,低声朝另一人问:“大人拿了巩茂通的钱?”
正冥想的大司卜眼皮都未多抬一下:“怎么,你没拿过?”
他的语气满不在乎。
商忧缓缓转过身,将手中茉莉一瓣一瓣撒向神像:“巩茂通已被皇帝带走审问,你可曾想过倘若他将聆天台供出,将会为我们惹来多大的祸端?”
“怕什么怕?”不可一世了几十年的大司卜狂傲道,“他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商忧一点点攥紧手心。
茉莉的汁水自他指间溢了出去。
说话间,大司卜总算慢慢睁开眼向商忧看去:“再者说,就算他将聆天台招出也无妨。随便推个巫觋出来,说东西皆是他收的,吾等一概不知不就行了?”
大司卜这些年来处处为商忧所掣肘。
如今见对方似是在惧怕,他心中竟也生出了几分压过对方的快意。
“你啊,到底还是太过年轻,”大司卜扶着膝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到商忧面前,轻笑着丢下一句,“一个巩茂通翻不出什么水花来。”便向外走了出去。
“至于那个江玉珣,则更是只会逞口舌之快,”走至殿门口,大司卜突然停下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咬着牙说,“……有再一再二,绝无再三再四。”
商忧缓缓闭上了眼,把手中已碾碎的茉莉抛了出去,同时意味不明道:“那此事,便交予您来处理了。”
“自然。”大司卜不屑地冷笑一声,终于走出大殿。
-
“你——”尖厉的声音从众人耳边穿过。
巩茂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丞相既然能为自己贮备人牲,那将钱送给聆天台,也是意料当中的事。
巩茂通的反应更是直白告诉众人:江玉珣说得没有错!
可知道这些又如何?
只要巩茂通不松口,找不到河款现在何处,知道再多都是徒劳无益。
“启禀陛下,”江玉珣忽然离席朝天子行礼,“臣愿率人前往搜寻,直至将河款找出。”
聆天台众人不由蹙眉。
江玉珣疯了吗!他竟真的要去大海捞针?
应长川垂眸向少年看去:“爱卿可知丞相名下有多少座田宅?那些田宅占地又有多么广袤?”
“臣知晓。”
江玉珣的语气格外坚定。
如果没有窖藏出土,找到河款的确是难如登天。
……可是后世的考古报告中,却已写下了它的大致方位。
此时不寻,还等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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