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女儿的死实在让她受了太大的打击, 害怕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自从沈莳再次发病,劳意晗便担心不已, 每日总要来看一看才肯放心。
沈莳对劳意晗是很敬重的,当然不会违逆嫂嫂的好意。
虽然每天都是“你感觉如何了”和“今日已好多了”的重复对话, 沈莳依然耐心地应付着劳意晗的关心,向对方细细交代自己的病情。
“那便好,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
听沈莳说他情况好多了,劳意晗才略略松了一口气了。
“对了,时云。”
劳意晗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缎荷包,递给沈莳,“这个你收着,是我昨日特地在山下镇子里买来的。”
沈莳接过荷包,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一个泥娃娃。
只是这娃娃与沈莳先前看过的劳意晗和唐大唐伯真的人偶都不同,它的身体、四肢都捏得很精细,身上穿的对襟袄子甚至做出了衣服的皱褶,还用金笔细细描画了一圈花边。
然而如此细致的做工,偏偏留白了面孔——那泥偶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空白的脸,乍看起来颇为诡异。
“这是?”
沈莳不知道劳意晗的意思,只好问道。
“这是替身娃娃,能替你消灾挡劫的。”
劳意晗回答:
“本来按照我们那儿的习俗,娃娃都是要从庙里‘拴’回来的,不过现在咱们住在唐门里,没有这样的条件……”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在太平镇上有津沽来的商户,店里也有卖娃娃的,我就替你买了一个,还请庙里的大师给开了光……”
劳意晗看向沈莳,目光中满满溢出慈爱与温柔,轻声叹息:
“你带着,好歹算个慰藉,我也能稍稍安心些了。”
沈莳连连点头,郑重地收下了娃娃,将它连荷包一起挂到了自己的腰上。
———
9月24日,沈莳来到《诡影唐花》的第十九天。
今日沈莳醒得很早。
东面的地平线才蒙蒙现出了一丝鱼肚白,沈莳就睁开了眼睛。
“主人。”
沈莳一动,睡在他旁边的吴景澜就察觉到了。
他先开被子的一角坐起身,替沈莳撩开盖在脸上的一绺发丝,低声问道:“您感觉如何?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莳摇了摇头。
事实上,他今天一睁开眼就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情况比先前好多了,一直压在胸中的那股郁气尽数消散,他又是精神抖擞武功盖世的剑侠一枚了。
然而就在沈莳琢磨着今天应该干点儿什么的时候,有人急冲冲来敲了他们的院门。
“沈少侠!沈少侠!不好了沈少侠!”
敲门的人心急如焚,一边敲一边嚷:
“又出事了!”
沈莳和吴景澜对视一眼,迅速打点好身上的行头,几步穿过小院,打开了院门。
门外是一个小厮打扮的唐门弟子,跑了一头一脸的热汗,气喘吁吁,一看到沈莳便惊慌失措地大喊:“又、又出事了!沈少侠,请快跟我来吧!”
沈莳对这个小厮的脸还有模糊的印象,大约在唐门家主唐雄身边见过那么一两次。
“别慌!”
沈莳跟在少年身后,追问:“又出了什么事?”
“是刁小姐!”
小厮两条腿倒腾得飞快,领着沈莳和吴景澜往唐家大宅旁的树林跑去,边跑边答:“就是那位,峨、峨眉来的刁小姐,她、她死、死了!”
沈莳:“!!”
虽然早就有了困难级副本不会只死两个人的心理准备,但如此突然地听到第三个死者的死讯,沈莳还是吃了一惊。
“刁小姐死了?!”
沈莳脱口就是一个凶案三连: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在哪里死的?”
小厮被沈莳怼了个哑口无言,张嘴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回答了这三个问题。
原来是今天清晨卯时半,有巡逻队打前山唐家大宅后面的树林前路过时,偶尔发现了山道旁有一块翠绿色的衣物碎片,看织工和刺绣八成是属于女子的,上面还沾了血迹,很是显眼。
在连续死了沈玉和唐稚宁两个年轻姑娘之后,唐门上下本就神经紧绷,弟子们一看这衣服碎片便知大事不好,连忙摸进林中看个究竟。
很快他们就在树林身处找到了峨眉刁小姐刁湘竹的遗体。
和前两人一样,刁小姐也是被吊死的。
她的尸体挂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全身被利刃划了几十道口子,身体已经发硬,死得不能再死了。
吓坏了的巡逻队连忙将刁小姐身死的噩耗禀报了唐雄,才有了小厮受命到清心院通知沈莳的一幕。
———
辰时,即早上七点。
沈莳和吴景澜赶到刁小姐刁湘竹的命案现场。
现场已聚集了不少人。
除了烧伤后一直深居简出的唐三唐叔扬之外,唐门家主唐雄、唐大唐伯真、唐二唐仲安和唐四唐季庭都到了。
刁小姐的遗体已经被人从树枝上放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摆在了一张竹席上。
她一身翠绿衣裙被利刃划得七零八落,露出内里雪白的肌肤和横七竖八的狰狞伤痕,不止四肢和躯体上满是刀伤,连一张俏丽脸庞也被割得几乎看不出原状,血迹凌乱地涂抹在白与绿的色块中间,仿佛一条被剥了皮的青蛇。
沈莳还注意到,吊死刁湘竹的那根树枝旁边,挂了另一具小小的尸体。
那是一只穿着桃粉色锦衣的小猴子——正是刁湘竹的爱宠“小圣”。
一根翠绿色的发带绕过猕猴的脖子,在它的后颈处打了一个死结,绳结深深勒进了小猴子的毛发皮肉里,简直像要将这只可怜的小动物的脑袋绞下来一般。
沈莳摸了摸猴子悬空的后脚,发现那爪子已经又冷又硬了。
即便他没有多少法医知识,也知道小猴子显然已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吊死鬼,我与你势不两立!”
看到未婚妻惨死的尸体,唐四唐季庭双眼通红,要不是被两名执事左右拦住,他就要扑到刁小姐身上了。
“为什么!?”
他嘶声吼道:“湘竹她为什么会到树林里来!?”
虽然唐四的演技很浮夸,不过这正巧也是沈莳十分好奇的问题。
刁湘竹是唐门的贵客,一直住在后山的别院里。
她一个未嫁人的大姑娘,没理由大半夜的不睡觉,连个侍女都不带,只带了只猴子便独自一人跑到前山的树林子里来。
“……这……”
这时,站在旁边的管家颤巍巍地开口了:
“刚、刚才,我们将刁小姐放下来的时候,在她身上找到了这个……”
说着,他将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一张染血的信笺。
唐雄用活动自如的左手劈手将信纸抢了过来,一眼扫过上面的内容,随即勃然大怒,将信纸揉成一团,朝唐四唐季庭脚边扔了过去,“孽障!看你做的好事!”
唐四被唐雄吼得一蒙,楞楞地捡起信纸,展开一看。
“不!我不是!我没有!这、这不是我写的!”
唐四唐季庭脸色骤变,大声叫了起来:
“这是嫁祸!有人在陷害我!!”
他一边大喊,一边左右四顾,试图找出一个两个支持他的人。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
沈莳很自然地从唐四手里拿过了那封被揉皱的信,唐大和唐二也凑了过来。
只见信上写着:
【今夜戌时,弦月盈空;幽昙绽蕊,暗香送情。佳期如梦,不我以归?与卿执手,共诉衷肠。】
落款只有一个字:【季】。
唐大喃喃道:“这……看起来确实似是四弟的字迹啊……”
唐伯真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唐四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炸毛大喊:“不是我!我怎么可能给湘竹留这般轻浮的邀约!?”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