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同知面色一变,跪下身支吾道:“臣……臣……”
他还没想出理由,云清便紧接着道:“她去帮你清点过府库,所以你认得出她的笔迹,你是故意不选她的。”
正规的科举会由专人再重新誊写一遍考生的考卷,便是为了预防这样的问题出现,只是他们情况特殊,便省去了这一步。
江同知也没想到云清会特意把许芸的考卷找出来看,他心知再也瞒不住,便如实招认道:“许芸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可她一介女子,又是那样的出身,怎么能选进府衙呢?老祖宗传了千年的规矩,也没有让女子入朝为官这一条啊……”
云清淡淡道:“从前没有,今日起便有了,江同知且擦亮眼睛看看,她会不会比别人弱。”
“为官者,能者居之,不分男女老少,江大人且记住了。今日算不上正规科举,念在你初犯,罚俸一月,你可认?”
江同知深深地弯下腰趴伏在地上,“臣知罪。”
另一边的钱佑才已经誊写好了名单,云清把许芸的考卷也放了进去,钱佑才便将许芸的名字添在了末尾。
云清把名单和考卷都交给钱佑才,由他公布结果、两人便一起告退了。
走出王府后,钱佑才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江净百转头看了看王府大门,“大人,你说咱们这位王妃究竟想做什么?”
钱佑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回答,“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放宽心,王妃之前做的咱们不理解的决定,最后全都打了咱们的脸,你且往后看吧。”
江净百叹了口气,他除了放宽心还能如何?
送走两位大人后,云清伸手揉了揉眉心,钱佑才和江净百现在虽然已经为他所用,可两人的能力和眼界却跟不上,能帮上他的忙也有限,时不时可能还要扯一下后腿。
宁州缺人,最缺的却不是底下做实事的小官,而是有能力能决策的上官,林瑾和袁子毅倒是有这样的潜质,可也还需要再历练一二。
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得想想该从哪里忽悠点人过来。
云清脑海里浮现出了原主师兄的书院,可那里面的读书人都是大瑜最拔尖的那一批,都等着去京城会试一展身手的,又怎么会愿意来这穷乡僻壤的宁州呢?
而且若是来的人有问题,他们也难以防范……
“少爷,该安歇了。”
阿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云清看向窗外,才骤然发现此时竟已月上梢头,已是深夜了。
云清回到卧房,洗漱完躺在床上,身体和大脑都极为疲惫,可他却睡不着。
云清这些时日出考卷、批阅奏报忙得晕头转向,强行让自己不去想别的,白天还好,可一到晚上,他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他知道贺池是聪明人,只要他稍微转变一点态度,贺池便能猜到他的意思。
贺池确实猜到了。
可云清没想到的是,贺池什么都没说,很快就搬回了大营。
他记得元福公公曾经跟他说起贺池小时候的趣事:“我们王爷从小便是霸道性子,喜欢什么一定要拿到手里,长大了也是这样,京城的那些公子没人抢得过我们王爷。”
贺池的行事风格向来便是霸道嚣张的,云清设想过贺池所有的反应,却没想到他会选择默默接受,退开。
这个走向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
宁州大营的所有将士都已归位,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操练强度,他们经过这一次的历练,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自信,所有人都蓄势待发,等着和白马寨的最后一战。
贺池坐在主帐中,面前放着宁州地图。
他除了要准备对策对付白马寨之外,还要思考该怎么在私下里招兵买马。
现在宁州大营的人马已经过了明路,他不必再遮遮掩掩,可这样一来,他也不可能再往宁州大营招人了,土匪已灭,他再征兵必然会让人怀疑他的意图。
贺池看着地图,思考适合藏兵的地方,却始终有些走神。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云清了。
前些时日他便渐渐发现云清对他的态度多了一些隐约的疏离和客套,他起初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可过了两天他便确定了,自己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他不得不猜测云清或许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云清的态度便是他无言的拒绝。
所有龌龊的念头在那一瞬间全部涌上他的心头,可最终却全都被他压制回去。
他搬回了宁州大营。
贺池不怪云清,男子喜欢男子,本就少见,他本来便是想赌一把。
现在云清已经开盅,他赌输了。
他认输。
他永远不会强迫云清。两人还能维持面上的和谐,他偶尔议事的时候还能见到云清,便已经很好。
贺池看着手心里的小狗玉坠,想起云清那晚在满城彩灯下摊开手心逗他时狡黠的笑容,他想,足够了,至少他还拥有这样的回忆。
“王爷,程首领十万火急送来的密报。”
贺池的回忆被打断,他瞬间将小狗玉坠攥进手心,表情严肃地伸手接过密报。
下一瞬,他噌地站起身,语气沉肃:“传徐九,点兵!”
第49章 生疏
白马寨。
程樾这些时日以来已经摸清了他们巡逻的安排和各处死角, 他也更加确定白马寨的军师定然是从前朝正规军里出来的人。
前朝的那些起义军都是草台班子,哪里懂这些?倒是那个大当家,军师既然能跟他说起义母, 他也必定和前朝那些事脱不了干系。
这日吃过晚饭后, 众人皆聚做一堆玩骰子, 程樾假装腹痛从屋子里出来,找准巡逻队的空子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摸去了军师的住处。
他前两次摸过来时军师都待在屋子里,没有出去做耍或是找大当家议事。他本已经做好准备若是这次再不行便让暗卫给他准备迷烟,半夜潜进去翻找信件。
可他却终于幸运了一次,他刚刚潜到窗边,便听到一声加大音量的驳斥传来。
“接都接了,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大当家的声音。
程樾这些天混迹在白马寨的小喽啰当中,看似没有什么存在感,实际上已经不着痕迹地套到了许多消息。
他掌管暗部多年,最是清楚这些小喽啰们看起来不起眼,却知道不少零零碎碎真真假假的消息,只要仔细甄别,便能从他们这里找到不少线索。
程樾结合了从大伙儿那里套到的消息, 初步推断出了部分情况。
大概五年前, 白马寨的军师元才发现了山里的铁矿,向大当家提出了挖矿的建议。
铁器一直管控在朝廷手里,也不允许民间私自冶铁。他们若是真能成功铸造铁器,必定能财源滚滚,大当家当即便同意了这个提议。
他们根据元才的指点专程从外面掳来了会冶铁的人, 确定可以炼出铁后, 他们便把冶铁场建了起来。
寨子中的一部分帮众被选中去后山采矿冶铁,没有人是自愿的, 可是反抗的人全被杀了。
也是从那时起,寨子里的守卫和巡逻都变得严密起来,不再允许一般的小喽啰随意出寨。
山里不多时便做出了第一批铁器,大当家欣喜若狂,甚至打算以后就专心做铁器生意。
毕竟比起这个生意的巨大利润,打劫抢来的那些简直堪称三瓜两枣,已经不配被他放在眼里了。
最终还是元才出来劝阻,让他们继续维持土匪的幌子,不然外面的人很容易起疑——明明是土匪却不抢劫,又整天躲在山里,简直是明晃晃地告诉外人这里面藏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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