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钦白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作不断。
抽空回头。
一时顿住。
明明是新闻里那个在混乱中都能淡然镇定说一句免贵姓周的人,就连半个小时前,见着他一句久等了,撑在伞下,风雨不忍袭的模样。
此刻却穿着自己衣服,湿着头发,蹲在他房间里找东西。
储钦白都晃神都一瞬。
走过去,在他身后弯腰拉开另外一个抽屉,“这儿。”
“啊,谢谢。”周声从他手里拿走。
他起身回头,眼里还有意外,“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什么问题,修手机?”
周声点点头,“这也算技术工种吧,你将来要是不当演员可以去干这个。”
储钦白愣是给气笑了。
他习惯了这人偶尔会露出的极大反差感。
还有心情问:“你觉得这工作很好?”
果然。
周声:“手机是现代人必备物品了吧,需求量大。我还听他们很多人说,如果不工作了以后就去贴膜。既然连贴膜大家都想做,会修理至少比贴膜赚钱。”
“别废话了。”
储钦白简直是不忍听。
他随手拿起椅子上毛巾扔给他,“吹你的头发去,我就算会修手机,以后也不会去贴膜,你就别操这份闲心了。”
周声其实只是随扯的话题而已。
哪知这人耐心这么浅。
擦干了头发出来,储钦白给了他一部新手机。
“这是?”
储钦白:“我放组里的备用机,给你了。”
周声对电子产品的需求度不高。
但如今这世界没了手机寸步难行,而且工作需要不能不用。
他也没推脱,只是说:“多少钱?我给你。”
储钦白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不缺一部手机的钱。”
白拿这样的字眼是不会出现在周声的字典里的。
没有现金,就转账。
但是拿着新手机周声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所有社交软件之前还能用指纹,但是现在不行了,他根本不知道初始登录密码。
好在手机卡能用,只是找回密码比较麻烦。
储钦白出去一趟他在弄手机,回来时还在弄手机,他都洗完澡出来了,半躺在床上的人还在用手机。
储钦白擦着头发皱眉站在床边。
“网瘾这么大?”
周声抬眼,“你是不是拉黑我了?”
储钦白一滞,生出一种被质问的感觉。
结果下一秒周声说:“把我拉出来,顺便帮我验证一下信息。”
储钦白:“……”
最后的结果是,周声拿到了一个新号。
储钦白给申请的。
好友列表里就他孤零零一个人,周声看了良久,问他:“为什么非得要用新的?旧号里我如今也有不少认识的人。”
储钦白冷淡:“没人告诉过你?旧号头像太丑,名字也辣眼睛。”
周声直言:“就你说过。”
储钦白:“那他们真善良。”
周声其实不太用社交软件,工作上电话、短信,甚至是邮件更多。
微信消息很少回复,头像是自拍,是以前的周声照的一张顶着黄发的照片,昵称名字,岚城你周少。加过他的人最多说一句,周先生看不出来也年少轻狂过,周声从不在意。
像储钦白这么直白的,确实是第一个。
不过周声都习惯了。
新号就新号吧,都一样。
房间就一张床。
周声有点累,早早躺下。
如今这种环境里,谁也没对睡一张床表示出意见。
毕竟外面还有很多人连床都没有。
夜半雨声骤响,雨势又加大了。
储钦白毫无征兆睁开眼睛醒来,沉默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
耳边另一个人的呼吸几不可闻。
他侧头看过去。
没有开灯,只有个隐约轮廓。
周声睡姿非常规矩,双手搭在身前,陷在被子枕头里睡得悄无声息。
储钦白想也没想,左手伸过去往人额头上一摸。
触及那温度,都没忍住低骂了声:“操。”
——
身体其实是有预警的。
比如睡下之前感觉忽冷忽热,足底像泡在冷水里暖不过来,进门前还说没觉得头昏,洗了澡出来半个小时反而有些云里雾里的混沌感。
周声自己都知道这场病逃不了。
之前那段时间是工作上容不得松懈,现在又在雨里泡得太久。
但有了房间,有了床。
精神一松懈,迫切想睡一觉的感觉更明显,他就放任了。
唯一没想到的,是储钦白会半夜发现。
被人叫醒起来吃退烧药的时候,周声刚睁开的眼睛里全是迷蒙。
床头的灯亮着,让单腿跪在他这边床沿的储钦白笼罩在一层光晕里,感觉不太真实。
周声的意识还没回笼,仿佛还在梦里的幼年时期。
被唤醒的不悦让他不自觉往被子里埋了埋,仿佛面对着母亲,咕哝:“再睡半个时辰,就半个。”
储钦白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阻止这幼稚的举动。
语气不大好,“半个时辰,再睡十分钟你就要烧傻了,醒醒。”
周声这被毫不留情的声音彻底唤醒。
侧着头,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
喃道:“啊,是储先生你啊。”
都这样了还不忘文绉绉叫人储先生,语气里多少带着点遗憾。
“怎么,失望了?”储钦白彻底掀开了他被子,把他头下的枕头抽出来垫在后面,“四十度,现在没法去医院,先把药吃了看看情况。”
周声这才撑着坐起来。
靠在床头,“麻烦你了。”
储钦白:“周总帮了不少人,现在自己病了,麻烦别人也应该。”
虽然语气也就那样,周声却意外这话并非讽刺。
周声拿过他掌心的药,接过水杯,“一点绵薄之力,也做不了多余的了。”
等他吞下,储钦白拿走了水杯,从床上起身放到一旁。
周声听着窗外的雨声,看着暗沉的黑夜。
问储钦白:“现在什么时辰?”
“凌晨三点。”说完大概是听见周声在短时间内,两次用了时辰这个词,又说:“寅时。”
周声没怎么注意这点小差别。
只看着外面说:“这场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自己在问自己而已。
储钦白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头灯晕下的人,被子拉到他腰间,不再是两三个小时前还有兴趣说着让他去修手机的样子。
他好像瘦了。
这是储钦白当下才察觉出来的。
在岚城的周声就算清瘦的,可在这样一个夜晚看来,他突然发现他比之前更瘦了一点。
那搭在被子上面的手,腕骨都突出明显。
尤其是听见他忧虑雨势的话。
甚至让他一下子想到了病骨支离这样的词。
储钦白面上不显,只是淡淡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全国无数人盯着这场大雨,总会过去。”
第一次听见从他嘴里说出来类似安慰人的话。
周声笑笑,“知道。”
总会过去的。
这话在当下不是一句单纯的自我催眠,周声自己今天亲眼看见过,所以更相信。
在一个稳定的环境里,有温暖的被子和床。
原本是个好睡的夜晚,可自从醒来,周声就不太睡得着了。
身上绵软无力。
他只是提醒储钦白:“吃了药应该没事了,你快睡吧。”
储钦白和他一样靠坐着,两人都没说话,周围很静谧。
安静下来,周声才发现这个房间储钦白的印记很明显。
收拾得很干净,床头柜上放了一个蓝绿色小瓶子。
散发的气息是储钦白身上惯常的味道,周声无法形容,好似比木香更清冽一点,冷冷的,但在这样的夜晚却也让人觉得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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