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声哥,可是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周声看着许朝那张被日照晒得略显黝黑的脸,开口说:“永远别妄自菲薄,如果你现在还不相信自己,那就相信你声哥的看人能力就行了。”
许朝顿时眼泪都差点飙出来。
母亲生病没钱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试着去找过工作。
但是他没有大学毕业证,也没有经验,根本没正规公司愿意聘用他。这几年他做过外卖员,做过修车工,扛过水泥袋也搬过大沙包。
偶然遇上那群富二代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就是个供人玩笑的乐子。
他无所谓,而且周声是真的给他钱了。
他记得这份恩情。
但他绝对没想过再见周声时,他能听见一句,“如果你目前还不够相信自己,那你信任我就行了”这样的话。
他想,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
他明明看起来那么难以高攀,对着他这样的人却会贴心地弯腰低下头。
他单亲长大,见过这世间最直白的恶,吃过这世上无数的苦。
他想哪怕声哥这话是假的。
他依然从心底里感激他肯定过自己。
许朝匆匆掉头,不愿意让周声看见自己的失态。
他发动车子,快速说一句:“声哥那你快点上去吧,有事千万记得打我电话。”
然后就跑了。
他想自己一定得回去好好努力,更努力。
起码不能让声哥真的需要他的时候给他丢脸。
周声走进大楼才具体了解,周氏集团作为老牌企业经营就算不如以前,但对比一些其他的类似传媒、设计类的小公司,仅办公室在这里就独占十七层楼之多。
只不过一些小迹象,例如前台的怠懒,门口的枯树,员工的哈欠连天。
这些都是能感知一个企业的倾颓之势的。
前台负责招待的小女生见着周声的时候愣了一下,连忙站起来,但一听闻他要找老总周启淙,还是尽职尽责地说一句:“先生,请问你有预约吗?没有预约是不能见周总的。”
“有。”周声说:“姓名周声,约了早上九点。”
前台女生一听名字就傻了。
她三次往返,在电脑上和周声的脸上来回,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老周总两个儿子。
都很有名。
小儿子周松公司里的人经常见到,毕业一年一直在公司实习。人挺不错的,风趣幽默,虽然谁都知道半年前他就和广告部的琳达滚上了床,而且还有正牌女友。
大儿子就更出名了。
纨绔二代,惹是生非。
来公司十有九回都是要钱。
老周总办公室的座机基本上一个月一换,都是砸烂的。
公司里的人不说熟悉周声的长相,多少是有印象的。那个染着头发,穿着带链子或者破洞牛仔裤,一来就往大堂的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说:“告诉周启淙,明天钱再不到账,我就让他的小儿子明天瘸着来上班。”
不用说,这就是周声了。
如今快一年没见着动静。
再见怎么换了个人?
前台原本正想问是不是重名了,恰巧旋转门进来一群人。
老周总带着几个老股东匆匆进来。
周启淙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算不上胖,脸上能依稀看见年轻时不错的长相。只不过他眉间皱纹深刻,看起来不那么平易近人。
前台女生看了看旁边同样看着门口的周声。
犹豫了两秒,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周总。”
打断了周启淙和股东之间的交谈。
周启淙往这边扫了一眼,脸上有被打扰的严肃,但转眼看见旁边的人,顿了顿。
周声点点头,礼貌:“爸。”
第8章
“老周啊,这位是?”边上有股东询问。
周启淙同样惊疑不定地看着站在前台旁边的人,自己大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此刻看着那个年轻人,他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认。
况且周声什么时候老老实实叫过他爸。
前两天在电话里也是。
突然说要来上班。
就他上学时学的那三瓜俩枣,对公司经营更是一窍不通。
他当时松口,不过就是为了不让他真的把房子卖了。也笃定他无非就是心血来潮,看他弟弟周松进了公司,气不过非得要跟着来争争风头。
当初大学毕业不是没叫他来公司跟着学习。
可他什么时候肯听过?
只是眼下再见着他,周启淙突然没那么笃定了。
他看着眼前的大儿子,回复旁边的股东说:“周声,我让他来的。”
“这是周声?!”旁边的股东一个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再看了看人,就你一句我一句说道:“没错,是周声的模样。上次见着这孩子也是好久之前了吧,变化可真大,我们这些人是真的老了,老眼昏花的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来。”
他们这些老股东跟着周启淙也有好多年了。
当下就拿出了长辈的身份道:“周声啊,你肯来公司上班是件好事,也替你爸分担分担。”
“是啊,你爸多不容易,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混了。”
周声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没反驳,但是也没应声。
周启淙作为公司的决策人,有自己的理想和责任。
但周声担负着这个身体,站在一个儿子的角度,他不认为父子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是一个人的责任。周声愿意称呼一声爸,是基于这个身体切不断的血缘关系,是源自他骨子里的教养。
半个小时后,周启淙的办公室。
五十多岁的人坐在办公桌后面,面色僵硬地问了一句:“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周声不欲多说。
周启淙皱眉看了他两眼。如果周声还是以前那个态度,他大可以像上次通话里那样教训他,把公司的境况,他婚姻关系的利弊一一说明,但现在这些话,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承认一个父亲的软弱、逃避,错误,本就艰难。
尤其是对上现在那双平静无比的眼睛,他觉得像是被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脸上。
他最后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你毕业的时候准备给你的那份任职合同,和你弟弟是一样的,既然愿意来上班了,那就好好干。”
周声走过去把合同拿起来翻了翻。
很快又放了回去。
“怎么?嫌职位低?”周启淙抬头道。
周声手指还按在合同上,看着周启淙说:“我记得公司前两年有一个西部战略计划,后来夭折了对吧,我想重启这个计划。”
周启淙的眉眼瞬间锐利了起来。
他说:“周声,开公司不靠你头脑发热就能做起来的,明白吗?”
周声拖了个凳子坐下。
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上去,开口说:“公司目前已经到了疲软的末期,您应该很清楚,再继续这样下去无非两个结果,破产以及解散。两年前您试着挽救和改变,后来转型再次失败,计划搁置。储钦白的注资的确给了公司短暂的希望,但您更清楚,他并非为了从周氏获得利润。这个企业不过是他和盛宇集团博弈的最后一剂助推力,他赢得漂亮,如今随时可以抽身,但公司的命运一样无法改写。”
周启淙翻开文件的时候,从一开始的随意到越来越认真。
尤其是听见周声的话之后,他从文件里抬头,复杂地看着他说:“这些都是储钦白跟你说的?”
这件事周声并没有打算隐瞒或者撒谎。
“这都是我自己基于公司这些年的发展脉络简易得出的。您手里的也只是一个初步分析,具体的,还需要更详细的数据对比才能做。”
周启淙的目光就更复杂了。
他再继续往后翻。
越翻越心惊。
分析得很详尽,专业程度不比公司的数据分析师差。
从行业比对,公司前景,市场定位与利弊,将公司目前的困境一一道出,甚至是直指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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