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严浦一个人嚎就算了。
他一开始嚎,又接连有几个人涌上来,一个接一个跟叠罗汉似的,将程代毅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是啊程哥,你不参加运动会打死那个傻逼高展鹏的脸,我高中毕业了这口气都咽不下!”
“别说高中毕业了,这口气哽在我心里头一年多,已经快把我哽窒息了!”
“凭什么高展鹏他丫的污蔑你往他水里掺违规药品,你就要自证清白退出校队!”
“他算个屁!你才是短跑冠军!你才是校队教练捧在手里的香饽饽!那玩意儿除了脸皮比你厚,还有哪儿比你强?!”
“申同学!”严浦忽然将话题转向申思杨,“你是刚来的,你评评理,要是有人嫉妒你的才华,光凭一张嘴和一点拿不出手的证据污蔑你,企图把你逼出团队,毁掉你的前程,你甘心吗?”
申思杨用反应迟钝的大脑稍微想了一会,终于想清楚其中因果关系。
他轻笑一声,醉酒后的模样少了几分长相上天生带给人的乖巧感,多了几分骨子里的不羁和散漫:“我?”
他盯着烤盘里烤得滋滋作响的烤肉:“他给我铺了什么路,我就让他走什么路。”
餐桌上安静了一瞬,紧跟着严浦一拍桌。
“靠!说得太他妈好了!恶心的是他,凭什么咱么受气?他不是……他不是那个,现在再惹事一次就会被取消体育生资格嘛?老子现在就去搞他!”
说着骂骂咧咧就要起身,被其他人连忙拉住。
程代毅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来回摇摆,短时间内却完全顾不上这些。
他呆呆地看着和他有着一桌之隔的申思杨。
申思杨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沙发垫上,脑袋却微微歪斜向靠窗的方向。
他坐的地方到窗之间,还空出完全可以再坐下一个人的空位。
不仔细看他的坐姿,会觉得他只是靠着沙发背脑袋微垂。
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垂向那边的头发并没有自然下垂。
不像是自然状态下垂着脑袋,反倒像是……靠在谁的肩头。
这样的怪异现象,并不是程代毅第一次发现。
自从那天申思杨替他拦下高展鹏的刀后,他的注意力便总会不自觉集中到申思杨身上。
观察久了,他发现申思杨经常会独自到僻静的地方,而后仿佛自言自语般开口说话。
那天在教务处,申思杨说他「师从茅山,能看见鬼」这件事,程代毅是完全不信的。
他觉得全场除了严浦,甚至包括严浦在内,可能都只是当个笑话。
然而观察越久,他却越脊背发凉地觉得这可能真的不是个笑话。
甚至有的时候,他也会似有若无地感觉到一抹敌意。
那抹敌意往往出现在,他对申思杨的某些举动感到动容……甚至是心动时。
比如现在。
他因为申思杨的言论,久久无法将视线从申思杨身上挪开。
如芒在背的感觉油然而生,比以往哪一次都要强烈。
就在他恍惚地想着有没有可能是醉酒导致时,他忽然看见申思杨的手从桌下抬起。
抬到比桌面稍微低一些的地方,恰好能让他看见。
申思杨白皙的手指自然垂下,看着不像是他主动抬得手,反倒像是被他人托着掌心。
程代毅呼吸一滞,下意识看了眼申思杨的脸。
发现申思杨正半阖着眼帘,也在盯着他自己那只抬起在半空中的手看。
乌黑的眸中带着一点微不可见的困惑。
困惑久久没有散去,反倒是悬在半空中那只手的大拇指指腹,忽然在空气中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摩挲他人的手背。
下一秒,申思杨的手背上便出现了一道鲜明的按压痕迹。
像是有人瞬间攥紧了申思杨的手。
与此同时,程代毅感觉到的敌意瞬间倍增。
他恍惚间仿佛真的看见了一个人。
明艳到如天神下凡般的容颜。
坐在窗边,托着申思杨的手,眸光柔和地注视着申思杨。
却在下一秒看向他的瞬间,漂亮的眼眸中淬入冰霜,眼神警告,霸道地向他宣示着身旁人的所属权。
程代毅一瞬间如坠寒窖。
他蹭得起身,下意识摸出口袋里的烟,叼上一根,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抬手推开时,他又不受控地回头,重新往申思杨那处看了眼。
申思杨座位旁空荡荡的,仿佛刚才看见的人只是他凭空生出的错觉。
——
程代毅在门口抽了三根烟,酒劲散去,人也彻底冷静下来。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他下意识看去,看到了走出烧烤店的申思杨。
申思杨手里握着瓶冰水。
接触到他的视线,简单点了点头算作招呼,而后便往与他所在地方相反的方向走去。
没走太远,走到一处墙边,申思杨停下脚步,轻靠在墙上喝着手里的冰水。
应该也是出来散酒气的。
申思杨的确是出来散酒气的。
严浦说是喝两瓶,两瓶下肚,醉了以后,便开始不受控地继续哐哐往下灌。
钟闻枫耳根子软,劝两句劝不住,只得由着这帮人去了。
这会一屋子的人全体激愤,正在怒骂五班人的各种恶行。
申思杨本就晕的脑子在一阵嘶吼声中,晕得更加厉害,只得出来暂避风头。
他靠在墙边吹了会风,感觉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正思考是要回到烧烤店里,还是跟申幕阙在附近逛会,忽然听见程代毅的声音。
“喂,”程代毅的声音听着有点犹豫,“你真的……能看见鬼吗?”
申思杨看向程代毅,没有马上应声。
程代毅和申思杨对视片刻,挠了挠头,干脆直白道:“我刚刚看到你边上的人了,就坐在里头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是不是长得非常……非常好看。”
申思杨听见这话,神情总算有了些许波动。
他扭头,面露疑惑地看向申幕阙。
申幕阙回以他同样的困惑表情,似乎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
申思杨见状,重新看向程代毅:“可以形容一下吗?”
程代毅重新点上一根烟,回忆道:“男生,短发,白衣服,个子应该比你高,很白,非常……漂亮。”
他吐出一口烟圈,烦躁道:“虽然我知道用漂亮来形容男生很奇怪,但他那长相应该也不能算帅气吧?明星都没几个五官比他精致的。”
屋外热风阵阵。
申思杨喝了一晚上的水都没能够酒醒,这一瞬却觉得完全醒了。
他垂下眼,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程代毅见着申思杨的反应,心里有了数。
他叼着烟,沉默许久后再次出声:“虽然你每次跟他讲话都会避开人群,但我感觉,你其实根本没有刻意隐瞒过他的存在吧。不管是那次在教务处以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能看见鬼,还是后来每次和他说话。只要稍微关注你一点,都能轻而易举发现不对劲。”
他抬手夹走烟,重新看向申思杨。
“为什么?你不怕别人拿有色眼睛看你,觉得你脑子有问题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严浦,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申思杨轻笑:“别人觉得我有病,和我有什么关系?”
程代毅面容微滞,紧盯着申思杨。
暂时忽略掉那只鬼暗戳戳投出的敌意,注视申思杨许久后,他捂住脸,闷声问:“为什么可以完全不在意?队友的质疑,教练的欲言又止,怎么都没有办法完全解释清楚的恶心烂事,每天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真的可以做到完全不在意吗?”
“不能。”申思杨言简意赅,“没有人可以完全摆脱外物和他人的言语干扰。恶劣的路面环境的确会让你走得更加困难,但并不意味着,这条路你不能再继续走下去。走还是不走,要看你更在乎什么。”
烟在指缝尖燃尽,烫得程代毅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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