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同属运星的星使也死了。
纪四哥托付给自己身边的两位好友,一死一伤,伤的那个一身残疾退回內域,不知算不算是善终。
而纪墨,眇了一目,几乎丧命战场之上,如此退回,已经算是难得了。
手抚在星煌树上,树干皮糙,与旁的树木几乎没什么差别,但那种感觉却截然不同,手下似有余温,如有血脉鼓噪,联动为一,长久接触,似有身化星煌之感,若有千言万语,絮絮耳边,不知何故。
“我等不了了啊!”
仰头看着那战星辉煌,其光若日,着实刺目,十年征战,成一星之明,其暴虐之处,怕不逊色暴君独裁,然而,有什么办法呢?
征战第五年的时候,便有星使谋反,事败,之后众多星使才知道,战星主战,其谋划布局之深远,未必能够前后五百年,却也足够镇压一世不服,正逢鼎盛之时,当真是神鬼辟易,不敢与之争锋。
莫说是正面对敌毫无胜算,就是侧面谋划,暗中算计,也不能逃脱对方感知,当真是一人在,而万人莫能敌。
这是人心所不能移的。
什么得道失道,纵是天下骂桀纣,不见落雷劈死天。
这等局势,哪怕人人反,反亦在“战”中,为战,便为对方所掌,指掌观纹,莫不如是。
这样的祭司,让人绝望。
一批旧的星使死掉,新培养起来的那批,又都是祭司的拥护者了,拥护其军法制度,“自由”天性,宛若被扫入垃圾桶中,再难复起了。
若是生在此时,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制度,大概也没什么意义,军法治国又何妨,规矩有序,习惯了脖子上的枷锁,也总能行走自如,如带着镣铐跳出明快的舞蹈来,同样美丽动人。
可——
“我等不了了啊!”
留待以后慢慢布局,不,那太慢了。
【第六阶段学习结束,是否接受考试?】
“是。”
毫不犹豫,纪墨眸色深沉,做出了选择。
【第六阶段理论考试,时间三十分钟——请简述命星的特点。】
“命星啊,天星应命。凡人,必有天命,天命以星显化,其光晦暗可昭其人,或盛或衰,其命所变,尽在星象之中,若能解读所有,便可知一生轨迹,跃然于众生之上,指点生死运道……”
不同的命星有不同的特点,纪墨所了解最多的就是自己所属的命星,运星之下,银叶繁多,军中运星所属的星使辅攻已经成了套路,研究运星的星使也越来越多了,这些后来者对改运的应用也化繁为简,完全不考虑是否平衡是否长远,只要短期有效即可,若能速发杀机,便是最佳。
寻常的研究因此多了杀伐之气,再不是原先的平和模样,意外地,星使之间的争锋,因此竟是衰减许多。
外敌太多,反而息了内斗,另有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势蓬勃而出,这也是为何年年死人,多有悲声,依旧有人拥护祭司主战,继续征伐外域。
这种团结一致的感觉,恐怕让不少人迷恋。
而纪墨最初以为的星使必反,在死了那一批星使之后,剩下的星使要或不敢言,要或忽略那点儿对自身的损害,积极想办法应对,不期待旁人补己之后,反倒又研究出了一些更进一步的法子,不知道算不算是压力之下的动力推动。
局面并未更加酷烈,等众人习以为常,再有十来年,恐怕不会有人知道曾经的“自由”是何等模样,而祭司的位置,也将无可动摇。
不能等的,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暗中谋划,也不过是落入别人的掌中,做一个无所成就的小跳蚤。
既然如此,又不想要他继续高居于顶,该怎么办呢?
纪墨没有与任何人说自己心中的谋划,不发于口,未行之时,便不在祭司掌控之中。
试卷很快完成,纪墨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能够听到那压抑着的心跳声,快了,等他完成考试即可。
是好是歹,也许还能在考试中看到。
【请选择考试作品。】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选项。”
纪墨这一次的准备谈不上充分,随军十年,几乎无所积累,零零碎碎三四言,勉强成书,跟之前的却是不太匹配,但,只要是自己所做,都能成为考试作品,如此,那光点犹若萤火,也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一个光点在一个地方,大军所行之处,曾经驻扎的地方都有被留下一点,大多都在外域之地,內域之地也有,数量却不是很多,星煌神异,纪墨至今不明白这內域外域分界是否别有缘故,只把內域当做一处地点,潜藏一二作品,其他的,都散在外域。
既然外域是一切的始终,那么,当以那里为重。
但外域多国,哦,如今多国已成废墟,古国古都,或有一二能够成为遗迹留存,如此,他的作品也不会无人问津。
多少年前,纪墨还觉得古墓保存作品最佳,千年可期,考试成绩亦可期,现在,他的思想又有变化,若不能为人所用,与朽木枯石何异,与之能够创造的价值相比,考试成绩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第540章
每次的这个选项都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同样的两件考试作品,最后的命运有可能截然不同,便如一位名家的画作,有的流失在历史之中,无人知晓,无人得见,有的则能够流传后世,成为举世闻名的佳作。
两样作品之间差了什么呢?总不能说是内容不同吧。
“可惜了,不能在这里为作品添加一些运气,否则……”
纪墨有些选择困难症,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决定下来,直接点了一个地点,那是一个国家的都城,有着悠久的历史,也是重要的必争之地,可惜,这些都抵不过碰上一个昏君加强敌的打击,最终成了一座半荒废的城市。
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再现辉煌,但……纪墨把那本书藏在了皇宫的宝库之中,已经被搜刮一空的宝库,也许还有人会去捡漏,说不定就能发现自己藏着的那本书。
这样想了一下,不由会心一笑,那也许会很值得期待。
【请选择时间,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
“五十年。”
做出选择之后,身体已经不再是束缚,飘飘摇摇,不断上升,像是有个直通高层的吸力一样,纪墨“低头”,恍似还能看到那站在星煌之下的自己的身体,若蝉蜕粘在树上,似生还死。
这样的角度去看星煌,观感截然不同,天在身下,星在眼下,俯视着那一树繁星,闪烁光华,若目光回视,我在看什么,又是什么在看我?
神魂之中似都有些晃动恍惚,再有所觉,便听到些许碎语闲言。
“果然啊,不得长久。”
“哪里想到……”
“祭司怕不是早就料到了吧?”
“没想到竟然能够如此,只这代价……”
断断续续的言语不成词句,纪墨听不明白什么,有些着急,自己的做法是否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呢?
或者……
一股力将他束缚住,连着高度的升高降落也全在那股力的控制之下,纪墨无法摆脱,只能以被动的姿态去看,可他的视线穿不过那一树繁星,越不过星煌的树冠,无法看到下方的种种。
等到再次能够看到的时候,似已是五十年后。
纪墨已经到了自己的作品之侧,安静的大殿敞开着大门,像是等着八方来客,其实,看那破旧的门,恐怕这里早就废弃多时了。
他把书藏在了一块儿石砖之后,因想要传递知识,他曾想过把书籍摆放在明面上,然而,那纸张脆弱单薄,万一被不懂的人轻易拿去生了火,总是糟蹋了。
不如稍微隐藏一下,如此,发现之人哪怕看不懂,也该知道藏起来的都是好东西,再去找懂的人收了,也不至于让明珠暗投。
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文字,外域多国,纪墨在外域的那些年不可能全用来学外域的文字语言,所以,他只学了两种,这本书用的就是其中一种,并非本国文字,若是无人识得,还要更添一层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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