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个故事之中的星象师当时未被发落,可事后以小纰漏获罪,直接流放外地,死了。
后一个故事之中逼得皇帝下罪己诏的那位,也没得了好,过往的福利通通不算数了一样,也在事后被问罪,跟前一个差不多的下场。
这两个故事给纪墨的启示就是,老天爷的代言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与其搞那种玄之又玄的唯心主义,还不如直接用比较严谨的公式来代表所有,数字是什么样,代进去就是什么样的结果,无差。
当然,这类事情也算是少数,不靠挑衅皇帝出名的星象师,大部分时候都在做一些预测灾祸的事情。
比如说某星与某星之间的夹角是多少,数值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而这可能意味着某地的枯水期之类的,提前预警,做出准备,就能免去一场天灾带来的磨难。
这类基本可以通过基础运算得到的结果,还算是比较可信的,在纪墨看来,也是很厉害的。
如提前多少日算到可能有流星雨,哪怕对流星雨的理解不同,但能够预测到这一天文现象,本身就是很厉害的事情。
古时对自己不能理解的现象,通常冠以“神”名,这些神有的是让人畏惧的,有的是让人尊敬的,天象更是如此,雷电暴雨都有神主,星星更是如此,大规模的流星雨,在古人看来,便是天地之间或有大变,这种变化通常是乱世之兆,所谓“将星下凡”“煞星下凡”之类的。
在不能精准预测的时候,便可以看做是一场大劫即将到来,而在能够预测的时候,少了些未知,多了些理解,虽还有类似的含义留存,比如说代表着某地将要生乱子——既然会有这么多人降生,自然会有更多的人死亡之类的,但大体上已经是能够理解的现象了,若人之生老病死,必有此世间循环的一遭。
不过因为此类情形的罕见,同样也要引起重视。
观星台上,纪墨站在纪寰的身边儿,在他们身边儿还站了不少人。
朝廷不许人私下研究天文星象,所以这样高大的观星台,只有朝廷这里有,比纪家那个小的观星台还要更高一些,若巍峨高山,登上即可一览四周。
与之相类的高度就是皇宫之中的一个观星楼了,是专门为了皇帝观星所用。
此时正值夜深,纪寰带着司天监一众人站在观星台上,各自仰头望天,互不说话,他们在等待的便是一场流星雨。
预测流星雨的到来对司天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最开始的预测不准,到现在的十之八九,也是走过了很漫长的一段路,到现在,精确度可以到“刻”的位置上了。
这就很不容易了。
纪墨感慨这其中庞大的运算量,想到的是自己以后的艰难未来,这种事儿,实在应该找个理科生来干才算是专业对口。
不过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胡乱想想。
一众人站在台上,几乎毫无声息,宛若木头人一样,夜深人静,也着实是多了几分恐怖气氛。
若是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这是在干什么呐。
纪墨还在想着有的没的,不知何人发声:“东方既明,起了!”
随着这一句,纪墨下意识看向东方,便见一道流星划着长线斜斜而下,不等惊叹这流星的美丽,又有无数星星紧随其后,以一种相似的角度飞速而下,它们的速度必然是很快的,都能擦出火花来,可看在眼中,映衬着那墨色天幕,格外美丽。
宛若绽放的烟花,划下的流火,漂亮逼人。
“计——”
有人高声提醒,若钟罄之声,悠长的尾音若那流星的尾巴,拖拽着,要在天幕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周围再次静默,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同时在默记流星方位数量,纪墨也提起精神来跟着记,这些东西都是需要录入资料的,也是下一次测算的数据,很重要。
流星雨来的快而繁,人眼似乎还快就跟不上了,所有的星光很快就被那一道道斜线所遮掩,这些星星就好像是外来户一样,完全不理那些安然在天幕之上的本地居民,流民一般,匆匆而过。
不过几分钟就如烟花一样易逝,消散了,纪墨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开始把自己记忆到的东西总结为数据,每小时多少颗流星划过,速度大概是多少多少,以某处为辐射点,距离主星是多少,又是哪片星区……
他这里脑子里还在转化着数据,已经有人在欢呼:“算对了,我算对了!”
“分明是我预测对了!”
司天监早有记录,每年两场的流星雨算是范围大,可见度广的,基本上仰头看都能看到,此外就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流星,因时间断断续续,每次划过天幕的颗数也不多,所以不计入“雨”的范畴,而会单独记录,成为映照某人某事的特例来看。
事实上,每次三颗五颗,过好长时间才来一次的那种,也可看做流星雨,起码在纪墨看来,这种流星雨的观测记录可比什么“将星下凡”之类的更可信。
“好了,吵什么,无事的先回去,明天说测算结果。”
纪寰一句话,就把很多人的兴奋打压下去,让一些人退下了观星台。
这场流星雨是有记录之中最大的一场,数千颗划过天幕的景象,实在是见过一次终生难忘,这才需要更多的人一同观看记录,否则,每小时三五颗的,随便来个人就能记下来了,也不必大家都守着。
记录下数量方位,明天再对照资料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同,之后再测算一二,这么多的星星,总不可能是没个来历。
事实上,对天上为何会有这么多星星,古人还是很有想法的,以某星与某星孕育而生某星这样的说法论,天上的星星也被安排出了谱系关系之外的家庭关系,其中的爱恨情仇,编排一部神话传说是绝对没问题了。
纪墨一直很怀疑那些有关天上神仙的神话传说是不是都是星象师编出来的,实在是太过有理有据了,其中的论证逻辑之严谨,果然还是理科大佬的风格吧。
看完一场流星雨,得到的不是浪漫,而是作业——观后感!对纪墨来说,就是测算。
“今日所见,测算一二,明日交给我。”
纪寰年龄大了,很少熬整夜,离开观星台后,就给纪墨留了作业,让他自去完成,自己先回去睡了。
纪墨看了看天色,判断一下时间,很想告诉他,严格来说,现在已经是“明日”了。
第504章
古往今来,作业总是催人。
纪墨回去之后本想连夜写作业,奈何高看了自己的身体,没坚持住,回去就睡了,等到第二日太阳老高,方才起来,坐在桌前好好研究自己的测算作业。
纪长纬抽着空子过来几次,从窗前而过,并不入内观看,但那影子晃过来晃过去,总还是被纪墨看到了,抬头一看,对方的目中似乎有些期待,又好像是……
“可是有什么难处?”
纪长纬直接问。
“并无。”
纪墨回答得坦然,测算于他,苦手的地方在于没有正确答案,总的来说就是带着点儿玄之又玄,天知道自己最后给出的结果算是正确还是错误,完全是心里没底,甚至还带着点儿蒙的感觉。
犹如某种语感一样。
不过,只是测算的话,还是难不倒他的。
从小学起,学了这些年,再不敢测算,那也是个笑话了。
这点儿自信,纪墨还是有的,所以声音铿锵,并不缺乏底气。
纪长纬似有两分失望,没有再说什么,却也没有走,过了一会儿再转回来,影子落在桌面上,纪墨抬头去看,就好像是看那总是在自己身边儿流连不去的监考老师一样,您老不能到别地儿转转?
影响思路嘛这不是。
“可是有什么问题?”
纪长纬又问。
“并无。”
纪墨的回答一如之前,纪长纬板着脸,耐心道:“若是有什么难处,你直说便是,此等景象你也是第一次见,必有许多不懂之处,若有,直接问来,我与你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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