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玉楼方才还有几分懊悔,但听谢璟这么一说又乐了:“合着你从一开始就盯着我了,变着法儿地让我给他们做配哪?”
谢璟道:“这些孩子们年幼,如果您这里不收,我总要替他们另做打算。”
即便是尚玉楼不收,借着这出金猴献瑞,这帮孩子们沾沾尚玉楼的名气和白家的好运,以后也能搏个出路。
这么摊开说,尚玉楼反而不生气了。
尚老板叹道:“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好命,大伙谁没吃过苦呢,你既然这般磊落,那我也同你说声抱歉,我不知道他们过去还有这般遭遇。”
谢璟站在那等他回话。
尚玉楼道:“敢问这是九爷的意思,还是二少爷的意思?”
谢璟道:“九爷让我帮他们寻个好去处。”
尚玉楼沉吟片刻,放下茶杯道:“也罢,既是九爷抬举,那我就破例收下他们,只是玉成班也不是什么享福的去处,我有两个要求,一是立字为据,从此他们与白家无关,我也好放心教导,二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谢璟道:“尚老板但说无妨,若在我能力之内一定替您解忧。”
尚玉楼馋他这幅嗓子和身段不是一日两日,但又怕吓跑了人,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只道:“我现在还没想好,反正你先写下来,我一定不会让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是了,也与白家无关,只是我们私下的交情。”
谢璟想了片刻,点头应了。
尚玉楼是个豪爽人,当即让人拿了纸笔来写了契纸,上书“自愿投在玉成社学习,七年期满,期间所进银钱伹归师傅收用”云云,尚玉楼这边写好,递给谢璟看了,道:“这帮孩子们已打了基础,只是尚不牢固,再加上他们这出‘金猴献瑞’确实有几分彩头,因此减了三年,只按七年算,若你看着还成就让他们过来签字画押吧。”
谢璟跟他道谢,喊了那帮孩子们过来按了手印。
孩子们还小,知道自己以后要跟着一位有名的师傅学艺,眼睛里都带着光,透着希望。
谢璟等他们全部按好手印,对他们道:“去吧,从今天开始,就跟着尚大家,好生学习,不可懈怠。”
小糖站在最前头,他带头跟谢璟磕了一个头,其余小孩们也跟着学,也不等谢璟反应过来纷纷跑了。谢管事不让他们磕头,最多只鞠躬,可他们觉得不够——胸腔里一股热血在涌动,那是找到活路的高兴劲儿,他们感激谢管事,但现在什么也拿不出,只能这样才可表达万一。
尚玉楼笑道:“这帮小猴儿倒是懂事,还算有心。”
谢璟也笑了一声,转身对他道:“尚老板可知道他们在白府也有个诨号?”
“哦,叫什么?”
“五小福,六六顺。”谢璟一本正经编给他听,“因为他们十一人遇事逢凶化吉,进了白府接触者也多有好事发生,尤其是前两日的《白猿献寿》,想必尚老板也见到了。”
尚玉楼眼睛果然亮起来。
谢璟心道,稳了。
省府名角儿尚玉楼,平生有两大嗜好。
一是出奇抠门,二是爱求好运。
也不是那种信仰什么,而是喜欢观察香烛烛花儿,或者抄写福纸,还在戏班里养风水鱼,一天早晚都拜拜,要出远门也要请人龟甲占卜一番算出个好时辰——去是一定要去的,毕竟出门接活儿是为了挣钱。
留下尚玉楼自己在剧院琢磨“五小福”“六六顺”的好彩头,谢璟回了东院。
东院。
黄明游正托着那只小石虎在同九爷说话,瞧见谢璟进来,忙招手让他来:“小谢来的正好,来来,我这两日终于找到这石虎的出处!你瞧这处,像不像星斗?”
谢璟伸手接过,托在手心左右看了黄明游指着的花纹,石虎有些粗糙,若不是黄先生指出,他还以为是之前在小佛里的磨损,“先生,这是什么?”
“依我看,这是一副星图,又或许是半幅,石虎应当是和旁的凑成一对,才可看到全貌。”黄明游点点他手心那只小石虎,拿它背上的花纹印记比做星斗,念了几处,但谢璟对此不懂,一脸茫然。
白容久开口解释道:“先生说的是西方星宿,方位所指,应为蓉城。”
谢璟:“蓉城?”
黄明游哈哈一笑:“对,就是蓉城!我就说瞧着这石虎眼熟,原来是它!”他摸了摸唇上细长两撇胡子,念道:“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下蓉城府。”
谢璟不懂:“先生,这是?”
“是‘寻银诀’。”
黄明游心满意足,像是破了一个谜,笑眯眯道:“你不识得也正常,这是彭山流传数百年的一句童谣,说的是张献忠沉银的事儿。此人当年带兵攻入蜀地抢得无数宝物,彭山江口激战,张献忠溃不成军,和部分官兵逃回蓉城府,而满载金银的船只却因战乱沉入江中。也有人说他是有意沉宝,将蜀府金银铸饼,藏匿江腹,若有人能解开石龙石虎之谜,便可取得宝物。要不是寿宴上唱的那段,我也没能想起来,巧了,那天刚好唱的就是西川,当年张献忠曾改蓉城为西京,真是天意……”
谢璟看看自己手心那只丑巴巴的石头小老虎,不太相信:“先生你是说,它身上的星图就是藏宝图?”
这藏宝图也未免太过简陋,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黄明游道:“岷江有宝物,确有其事,《彭山县志》记载‘乾隆五十九年当地官员曾上奏,渔者所得刀鞘一具’,有案可查。但两百年间想找寻宝物的人那可多了去了,民间藏宝图一说众多,能找到的人,至今还没影儿呢!”
他坐下喝了一杯茶,心里舒坦极了,见谢璟还在看那石虎,劝了两句:“小谢,你可别跟那帮人一样,去找什么劳什子宝物,我跟你说,岷江风高浪急,水又深,除非你请了天兵天将来截断江流,挖空河道淤泥才可找见,这岷江那么长,河道里的淤泥两百多年来得多厚?咱可不犯那份儿傻啊。”
谢璟笑笑,道:“先生放心,我不去。”
他留在九爷身边就已心满意足,银钱再多,也买不到这些。
九爷招手让谢璟过来,问道:“璟儿,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在蓉城?或许是族中长辈传给你的也未可知。”
谢璟想了片刻,迟疑摇头:“我也不知道,姥姥没同我说过。”
九爷:“你想找吗?”
谢璟摇头。
寇姥姥说过,他已经没有亲人了,既然没有人惦记他,那再找寻过往已毫无意义。
九爷退下手上的一串赤血珊瑚珠,套在他手上,抬手揉了谢璟脑袋一把:“拿去玩儿,那帮孩子的事处理的好,爷赏你的。”
谢璟手腕细,缠了三四圈还有一截宽松,一旁的黄明游眼馋地不行,问道:“小谢,你戴是不是大?让我帮你改改,取下几颗你戴着刚好!”
谢璟拿手捂着,往上推了推藏在袖口里,看都不给黄先生看了,跑出去泡茶。
黄先生叉腰站在那嚷嚷:“你这小财迷,我又不多要,不过拿你一两颗珊瑚珠而已……小谢,你要去岷江河里寻宝,你那石虎背上的星图还要不要我帮你看啦?”
谢璟权当没听到,一溜烟跑得更快了。
手腕上珊瑚手串碰撞发出碎响,谢璟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眼睛微微弯起。
岷江河里的暂且别惦记了,他有一个小箱子,里头放着的那些“宝物”已快攒满整箱——那都是九爷平日里给他的,别说星图,万金不换。
第37章 吵架
七月末,尚玉楼把那些孩子们带走,离开了青河县。
东院恢复如常,九爷依旧坐镇青河。
白家大少爷白明哲在青河县城和黑河两处奔波忙碌,黑河酒厂得了那笔天价订单,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工厂里一切事无巨细全都跑来跟九爷汇报一声,等瞧见九爷点头了,这才交代下去,兢兢业业,生怕做错了一丁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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