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丁点细小的滋味,都能美得说上半日。
但渐渐的,喝了半坛酒之后,二少爷的情绪也落下去一些,叹道:“小谢,其实我自己知道,我和姑姑还有一段路要走。”他拧眉想了片刻,“可我就是不明白,我吧,也不是不努力,就是努力了挺久,也不见什么进展。”
谢璟端着杯子不语。
“快到端午了,我还记得上一年,咱们一起吃的粽子。”白明禹趴在桌上,手指拨弄空酒杯,小声道:“小谢,我好想她。”
他说了半日,也不见谢璟反应,忍不住抬头去问:“你怎么都不理我?”
谢璟闭了闭眼:“我才要问你,你往酒里加了什么?”
白明禹:“什么都没有啊,就从老家带来的,度数很浅,也就是多存放了几年。”
黑河酒厂,向来是鹿血封酒海。
白明禹自幼食鹿肉,已经习惯了,谢璟却不同,他对鹿血极为敏感,尤其是混了酒水,已不是醉酒那么简单了。
白明禹看他片刻,也在暗自称奇,他还未见过“醉”成这样的谢璟,他虽知谢璟漂亮,但此刻才觉得九爷没看走眼,不过一点清酒就喂出了唇上一抹艳色,越是肤色冷白,越是衬得唇上殷红如血,初雪映红梅,也不过如此了。
白二心道,漂亮成这样,难怪九爷舍不得让他出去见人。
谢璟却是有些撑不住了,匆匆离开,回去找了九爷。
他在白二这里待得有些久,卧室里已熄灯,谢璟半夜摸到爷床上,胡乱解开衣服贴上去。
九爷握了他不安分的手,低声道:“喝酒了?”
谢璟唔了一声,“就一点。”
九爷没松开,只贴近了闻了闻,谢璟被激起细小的鸡皮疙瘩,脖颈上的鼻息让他喉结滚动,贴着蹭了一下,小声求他。
九爷道:“我闻着还有些别的。”
“嗯?”
“有脂粉的气味,璟儿今日还去了哪里,”九爷手往下,听着谢璟喘了一声,又问,“或者,见了什么人?”
谢璟摇头:“没有,我……我在厂子里。”
九爷手指不动,在他耳边的声音冷淡:“再想想。”
谢璟快要被他逼疯,咬了唇勉强恢复一点神智,想了片刻,哑声道:“车上,二少爷车上,有人搭车。”他断断续续说了,把知道的都讲完,身体已热得似火炉,委屈如小兽一般张口啃了九爷下巴,连以往的顾忌都不管了,顺着往下,在喉结那连咬了几口,磨出几个交错叠加的牙印。
九爷知错怪了他,但心里依旧不是滋味,他头一回这么担心一个人,攥紧了怕碎了,可放出去又怕丢了。他晚饭时候闻到谢璟身上淡淡的脂粉气味,心里想的、念的,只有一件事——
谢璟闷哼一声,埋头在九爷肩上,指节用力到泛白。
他努力咬唇把到了嘴边的声音咽下去。
但是很快,就控制不住了。
……
谢璟头一次彻夜未眠,他只是沾了鹿血,不是喝醉,记得清清楚楚。
九爷昨夜说的话,留的印子,比以往都多,像是把攒着的那些力气全都使在他身上,直到现在他指尖都微微发麻。
天边泛白,谢璟咽了下,微微喘息。
九爷在身后拥他入怀,还未分离。
谢璟有些撑不住,低声求饶:“爷,我不成了。”
九爷亲他耳边:“最后一回。”
谢璟哽咽,声音渐渐变小,片刻后,化为闷哼。
再停下时,天已大亮。
外头人叫过一遍之后,就没敢再来打扰,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谢璟翻身躺在那,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怎样,一动不动。
九爷视线落在他身上,薄毯遮住了身上的大片青紫痕迹,他心里有些懊恼昨夜的无度,但也不知如何开口安抚,正想说话的时候,就听见谢璟哑声道:“爷,你闭上眼睛。”
九爷照做。
眼前一暗,竟是被丝带覆盖双目。
九爷配合他,听到谢璟起身的声音,只微微拧眉,但依旧没动。
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像是在衣物里翻找什么,紧跟着又察觉谢璟走回床边。
忽然手腕微凉,像是有什么被系在腕上。
谢璟飞快道:“等一会,你再看。”
九爷答应他。
片刻后,却听到门口声响,小谢竟是自己先偷跑了。
九爷取下眼前丝带,抬手看了一下腕上,是一条五彩绳,上头是一枚拇指肚大小的玉鱼儿,衔着尾巴,圆润可爱。
端午快到了,确实有系五色绳的说法,但玉却不是。
九爷指尖拨弄玉鱼,眼里的温柔要溢出来,低声道:“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这物件不是能随意送的,只为心仪之人送出,意思再明显不过。
腕戴美玉。
心有所属。
昨夜那点疑虑尽数消散,加上滋味十分不错,又得了礼物,九爷一上午心情都颇好。
喝茶或者写字的时候,也不避讳旁人,露出腕上戴着的一截五彩绳。
九爷佩戴的东西里还从未有过如此接地气的,一时不由让人多瞧了两眼,孙福管事管着私库,见过无数宝物,一时都被那一丁点儿大的羊脂玉鱼弄得迷茫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宝贝,能让九爷贴身带着?
九爷问起谢璟,孙福管事忙道:“小谢家里来信儿,跟我告了假,说回家里去一趟,下午再过来。”
九爷点头,又问:“他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孙福管事:“应不是什么大事,没听人来报,只是那个胡达还一直在周围转悠,爷,可要我找人把他赶走?”
九爷:“不用,随他去吧。西川那边查得如何了?”
孙福管事道:“回爷的话,派去西川的人今早刚回来,正在外头等着了。”
“让他进来说话。”
西川回来的人风尘仆仆衣服都未换下,那探子拱手道:“爷,谢家查到了,只是——”
九爷:“但说无妨。”
那探子拿了报纸并几张照片出来,指给九爷看,在一旁道:“这是在西川带回来的,照片费了些功夫,但也弄到几张。爷,我们去了一趟,才知道这上城谢家在西川极为有名,那十八条扁担,说的乃是蜀中盐帮,辗转打听到谢家,探访之后才发现那谢家当家人名叫谢泗泉,十分了得,全凭一人振兴了祖上基业,如今蜀中盐帮,大半船运码头皆在他掌控之下,富甲一方。只是谢泗泉性情古怪,未曾婚配,也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外甥……”
九爷拧眉:“他还有一个外甥?”若没记错,谢璟的母亲应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并无其他兄妹。
对方看了九爷,小心翼翼道:“回爷的话,谢泗泉只有一个外甥,如今养在沪市贺家。”
“哪个贺家?”
“通汇银号,贺东亭。”
九爷闭了闭眼,喉结滚动,片刻缓缓睁开:“难怪。”
难怪谢泗泉会只派了胡达一人去北地,也难怪胡达态度如此奇怪。
他们不是怕接回一个假的,而是已经养了一个假的。
探子道:“爷,我来时得到消息,谢家要往沪市运送大批井盐,谢泗泉亲自带队,往年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到沪市,说是,说是要给外甥庆生……”
九爷闭闭眼,再睁开时已带了愤怒,拂袖把桌上摆件扫下去:“荒唐!”
谢璟生日在三月末,分明已过了。鸠占鹊巢之人,却堂而皇之占了位置,顶替姓名、人生,如今连生辰竟也改了。
探子仓皇跪下,地上满是碎瓷玉片,孙福管事也吓得不轻,小心看了九爷神色,很快视线就落在九爷手上,低声道:“爷,您的手伤了……”
九爷看了探子,淡声道:“你事情做的好,孙福,赏。”
孙福管事把嘴边的话咽下去,忙应了一声。
九爷又道:“你继续盯着谢家的船队,另外拨几人去贺家,记住,只跟着,不要让人发觉,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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