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犹可追[重生](93)
高淳立于殿中,屏气凝神等着寿光帝的回应。
啪嗒。
在寿光帝指尖摩挲了半天的白子终于落在了棋盘上,让原本还不明朗的棋局突然有了新的变化, 寿光帝轻轻翘起唇角,一面拣棋子一面冲着梁忠道:“今日这盘棋怕是要到这儿了。”
梁忠毫不慌张,慢悠悠地拾起一颗黑子, 凝神看着棋盘:“看起来确实是一片死局, 但或许……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呢, 陛下。”
“那朕倒是要期待一下太尉怎么将这死局盘活。”寿光帝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转过头朝着高淳看了一眼,仿佛刚刚想起这人的存在一般,微挑眉头, “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容之,打伤了你,然后带着那个荣……荣焉是吧, 逃走了?”
高淳立刻应声:“是,父皇, 儿臣先前也不知道他为了那个荣焉,居然……”
寿光帝摆摆手,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微挑眉头,看起来十分疑惑地朝梁忠瞥了一眼:“他与那个荣焉究竟怎么回事,朕不感兴趣,不过朕奇怪的是,你们此行不是为了捉拿那个涉嫌给朕下毒的齐栩,梁稷带着那个荣焉跑什么?”
他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朝着高淳抬了抬下颌:“还是说这次的事儿跟那个荣焉也有关系?”
高淳对上寿光帝的视线,在开口的刹那间又改了主意,委婉道:“容之与荣焉因何要跑,这事儿与他们有没有关系,儿臣也不太知道,还需要后续调查才能知晓。不过……”
“不过什么?”
高淳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儿臣也只是听说,不知道真假。说是荣焉早就与那个齐柯有所联系,他之所以与那个齐栩交好也是因为齐柯所托,所以……”
“所以这事儿他还真有可能参与?”寿光帝微沉思,突然抬眸朝着高淳看了一眼,轻描淡写道,“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儿臣……”高淳一怔,慌忙要开口解释。
寿光帝笑着摇了摇头,止住了他后面的话,而后转向了梁忠:“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太尉有什么想法?”
梁忠方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棋盘之上,仿佛根本没在听这父子二人的对话,直到寿光帝将话的苗头转到自己身上,才抬起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等将人抓回来之后,按律处置。”
“我想容之这一次可能只是受人蒙蔽,误会了什么,到时候等人回来之后,好好问一下,解决了误会也就罢了。”高淳掩着胸口,又轻轻咳了几声,“太尉不用忧虑。”
“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老臣可没忧虑。”梁忠淡淡应声,侧过头看向高淳,“容之的身手我清楚,殿下抓紧去找御医瞧瞧吧。”
“这点小伤并无大碍。”高淳道,“眼下出了这诸多事端,我应该留下替父皇分忧。”
梁忠有些奇怪地朝他脸上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一直安静喝茶的寿光帝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放下手里茶盏,朝着梁忠道:“太尉若是实在破不了这死局,不如投子认输吧,我们也好开下一盘。”
梁忠微抬眸,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就伸手拿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陛下,您看这样这死局是不是就解开了?”
寿光帝低下头,目光从棋盘上仔仔细细地扫过,抬眸往梁忠脸上看了一眼,而后拍了拍腿,大笑道:“还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么看起来,太尉方才那一步死局,也是早已布好来诱朕入圈套的吧?”
梁忠笑了一声:“陛下,这过程如何,其实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这结局,您说不是吗?”
“果然还是太尉通透,这局朕输了。”寿光帝将手里的棋子扔在棋盘上,终于彻底将注意力转到高淳身上,“太尉说的没错,你先下去找个御医瞧瞧伤。”
“儿臣领命。”高淳微低头,却没立刻退下去,似乎是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问道,“眼下齐栩逃得不知所踪,唯一可能知情的荣焉也找不到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接下来嘛……”寿光帝重复了一句,突然问道,“朕想知道,你对此事的看法是什么?你也觉得……是太子勾结了齐家人想要谋害朕? ”
“皇兄他……”高淳觉得此刻有一个巨大的抉择摆在自己眼前,父皇的话明里像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实际上却是一种试探,如若自己答错了,先前的所有布置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终道:“儿臣也不知道……若是将心比心的话,儿臣觉得身为人子自然不会狠心至此,为了所谓的权势而谋害自己的血亲。但,儿臣到底不是皇兄,他怎么想,儿臣也不知道。”
“这样啊……”在高淳说话的时候,寿光帝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脸上,直到听完最后一个字,才收回了视线,不知道是不是高淳的错觉,总觉得寿光帝眼底似乎有几分失望,转瞬而逝。
“朕知道了。”寿光帝点了点头,在他对面梁忠已经收拾好了棋盘上所有的棋子,准备新的一局,寿光帝顺手捏了棋子,朝着身后的韩让道,“让纪王在偏殿稍歇,叫随行的御医过来替他看看伤势。”
“多谢父皇。”高淳按着胸口再次谢恩,这一次还没等他说完后面的话,寿光帝就先开了口,“朕已经召大理寺的人过来了,调查也好,抓人也好,就由他们负责吧。你先养好伤,才能替朕分忧。”
高淳深深吸了口气,躬身道:“是,那儿臣告退。”
韩让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寿光帝,寿光帝朝他点了点头:“去吧。”
韩让应声之后仓皇追了出去,寿光帝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微抿起唇,回过视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徐徐道:“这一局就算是朕赢了,也开心不起来。”
梁忠朝着殿门方向看了一眼,无声地摇了摇头:“只能说个人有个人的选择,陛下除了下好自己的棋,别无选择。”
说着,也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高淳匆匆走出殿外,才发现已经被斥退的高淙仍立于大殿门口,不由微顿,唇边浮现出一抹浅笑,放缓了脚步走到高淙面前。
高淙在殿外站了已有一会,头顶的日头烤得他整个人发昏。寿光帝虽然让他回去,但他执意不走,守门的侍卫也不敢真的将人赶走,只由着他站在这里,却也不敢再进去通报。
高淳就这么走了过去,面前凭空出现一个人影让高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微眯起眼才看清这人的脸,目光死死地盯着高淳,半晌却只是缓缓道:“听说二弟受了伤,不过看起来命倒是很大。”
“谢皇兄挂念。我这个人素来福薄,可能也正是因此,老天才可怜我。”高淳道,“不过皇兄都已经被禁足了,还消息如此灵通,还真是让人佩服。”
“若论起消息灵通,又有谁比得上二弟。”高淙抬手抹去额头的汗,轻轻笑了一声,“只可惜二弟没实现打听一下,梁稷那人动起手的时候要如何防备。”说着话,他伸手在高淳胸口轻轻拍了拍,意料之中地看着对方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轻轻勾了勾唇,“福薄的人就应该多做些好事给自己积福,机关算尽到最后……说不定会遭报应的。”
高淳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高淙的手,将到了唇边的咳嗽强自压了下去,压低了声音道:“事情到了今日的地步,谁遭了报应皇兄没看出来吗?别说父皇根本就不见你,就算是真的见了,勾结魏人毒害父皇意图谋反的罪名,难道只凭你几句话就洗得清吗?”
说到这儿,他轻轻笑了起来:“不过若是咬死了不知情,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那个齐栩身上,再亲自将他捉拿归案,说不定还真的能救自己一命。他藏在哪里,皇兄总应该知道吧?”
提及苡仁的那一刻,高淙果然变了脸色,高淳立时笑了起来:“不过瞧着皇兄的样子,应该是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