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犹可追[重生](25)
荣焉斜倚在亭子的支柱上,徐徐开口,“我在陇城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太招摇了可不太好。”
“就算你换了夜行衣,隐匿身形披星戴月而来,不等天亮,想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高淙朝着泥炉上看了一眼,“来的正巧,酒刚温好。”
荣焉走近,揭开盖子凑近了轻轻嗅了嗅:“太子殿下今日如此大方,准备了这么香醇的好酒来招待我。”
高淙抬了抬下颌,示意荣焉在对面铺着厚厚垫子的石凳上坐下:“你在魏国也是见过世面的,不准备点好东西,怎么好意思不让你去见高淳而是转来见我?”
荣焉施施然入座,举目四望,皆是堆着厚厚积雪的荒山:“我以为太子殿下多少会找个暖和点的地方。”
“我以为你一落座会先问问那个小家伙的下落。”高淙屈尊将脚旁的一个炭盆朝荣焉那边送了送。
荣焉微躬身,伸手凑近炭盆烤了烤手,而后才道:“昨晚知道殿下将人带走的时候,我是有些着急。只以为是他年纪小性格跳脱,真的不小心开罪了殿下,至于现在……”
荣焉抬起头,安静地看着高淙:“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不会轻而易举地动他。齐柯现如今手握重兵蛰伏于宜州,魏国荣玄对他是既想仰仗又心存忌惮,至于徐国……想来即使殿下不顾忌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得罪齐柯。”
高淙手托着腮,安静地看了荣焉一会,突然转头朝四周看了看,道:“这里虽然荒凉,至少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这人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荣焉微微挑眉,而后顺着他的话赞同点头:“也是,我若是早点注意这一点,今日也不用跟太子殿下见这一面了。”
“高淳防我跟防贼一样,哪那么容易在他府里偷听到你跟人说话。”
高淙伸手倒了杯酒给自己,小饮一口,另一只手将一个空杯推到荣焉眼前,示意他自便:“原本只是母后让我派人去找皇妹回宫,下人无意之中提及你正在小花园里跟一个药童说话。我一时好奇让人去查了查,没想到那个人小鬼大的家伙还有让人意外的身份。”
荣焉伸手去拿酒杯的动作微顿,微抬视线,眸光凝在高淙脸上。
高淙看了他一眼,突然坐直身体,好心地帮忙将荣焉的酒杯斟满,而后缓缓道:“以为我每日忙着吃喝享乐,所以很意外我居然会注意这样一件小事?”
荣焉伸手拿过小小的酒盏,轻轻地喝一口,温热的酒水缓缓向下,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之中蔓延,原本冷透了的身子竟然泛出一点暖意。
“殿下看似玩世不恭,可是什么事都没落下,不然怎么可能会在我前脚派人去纪王府送拜帖,后脚就将人拦了下来?”荣焉徐徐道,“殿下要真的像自己说的那般,太子之位也早该让出来了。”
“你不也一样?刚得到本宫将人带走的消息,就有梁稷急匆匆地上门向你报信。”高淙道,“他还真是时时刻刻都站在高淳那边。”
荣焉握紧了手里的杯盏,而后轻轻笑了一下:“梁将军与纪王殿下的事与我无关。殿下只要知道,荣焉从不敢轻视您就好。”
“是吗?”高淙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看着荣焉,“既然这样,那为何你一到徐国就选择结交高淳?是觉得你想要的本宫给不了你,还是觉得……将来高淳一定会取我而代之?”
荣焉低着头把玩手里的酒盏,“魏国使团的事儿由纪王殿下负责,荣焉因此才与他有了点交集,又怎敢说是故意结交?”
“是吗?”高淙晃了晃杯中的酒,半天才又喝了一口:“我知道你费尽周折地脱离了荣玄的掌控到陇城来是为了寻求援助,好在将来重掌魏国朝局。不过我父皇在那个位置待的久了,顾虑也就多了,之前趁着南魏内乱,我们已经占了不少便宜,老话怎么说来着……贪心不足蛇吞象。所以一开始父皇并不想掺和你们那些乱事儿,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当你的质子,荣玄每年按时纳贡,也就心满意足了。”
荣焉毫不意外,点头道:“圣上这么想倒也没错。”
高淙慢条斯理地喝着酒,继续道:“高淳最擅长那些虚假的仁孝,朝堂政事之上鲜少违背我父皇之意,这一次却一反常态,执意向我父皇陈明利弊,还真将他老人家说动了,这才答应适当地给你一点方便,助你将魏国的局势搅乱——不过高淳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父皇答应的只有这些,你到底能不能坐回那个位置,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荣焉浅笑:“纪王殿下就算没说,我也料想的到。”
高淙敛眉看他:“高淳那个人心思极深,他眼下看起来是帮你,实际上是另有图谋。”
“太子殿下,您觉得那对我来说有关系吗?”荣焉歪头,“您方才不也说了嘛,我想要的不过是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都拿回来。纪王殿下愿意帮我,我便接受。至于他怀着是什么目的,他将来又图谋写什么那都不重要。你们徐国内部的事儿,我其实也一点不想掺和。”
“那若是本宫也愿意帮你呢?”高淙一动不动地看着荣焉,“本宫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拿了与我有关的人,再把我约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荣焉轻哼,“实在不像是要帮人的意思啊,殿下。”
“那小家伙在纪王府当药童,要给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看病,要在冰天雪地里去外面挖药材。在我府里却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不用担心。若是他哪天想走了,本宫自然不会拦他,就像你说的,我可不想得罪齐柯。你该明白,我只是并不想把这个筹码留给高淳。”高淙道,“至于约你过来……本宫不是专程准备了好酒招待你吗?”
说着话,他又伸手倒了杯酒给荣焉:“本宫轻易不会给别人斟酒。”
荣焉盯着杯中酒看了看,良久,伸出手一饮而尽,而后道:“那殿下打算怎么帮我呢?”
高淙唇角缓缓上扬,突然道:“本宫先助你求娶皇妹,成为驸马,如何?”
荣焉微垂眼眸,没有说话。
高淙以为他不愿,又道:“那日你也听说了,我母后让我帮皇妹在朝中择选一门亲事,因为她不希望我皇妹嫁给高淳的那个内弟。所以我就在朝中仔细考量了一下,有的是身份地位差太远,有的也一样是高淳那边的人,与我相熟的倒也有,但想来高淳也不会让我如愿。思来想去,只有你身份地位相匹配,而高淳也会极力促成。”
“虽然这么听起来我确实很合适。”荣焉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慢吞吞地喝着,“但是殿下,我没听出来哪里有帮我。”
“皇妹虽然不是我母后亲生,其母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但她毕竟是我父皇头一个女儿,性情直率,一直备受宠爱。”高淙道,“若是娶了她成为驸马,你就也成了自己人,且不说助你夺回皇位这种事,退一万步说,就算将来你在魏国没斗过那个荣玄,也不至于连一条后路都没有,这样还不算是帮你吗?”
“我还真有一点动心了!”荣焉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情绪,良久,抬起头来,“不过眼下年关将至,想来圣上也没心思应付这些琐碎的事情,不如先安生地过个年,再提此事?”
高淙瞥见他唇角的笑意,也慢慢露出笑容:“好啊,那就先好好地过完这个年。”
第22章
岁穷月尽,挨年近晚,又是除夕。
太尉府人丁本就不多,除夕这日,但凡有家室的下人都领了赏银各自回家团圆,偌大的府里除了仍当差的,只剩下太尉一家三口一起吃团圆饭。
梁夫人每年到了这一日都要亲自下厨帮着厨房一起准备这顿家宴,父子二人也暂时放下手中的事务,在府中安坐。
梁忠端坐于书案前,凝神看着手中的书册。他早年从军,作风严谨,即使此刻是在自家书房,面前只有梁稷一个,也依然腰背挺直,不见丝毫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