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犹可追[重生](18)
“徐人虽愿助我,也未尝不在防备我。我毕竟是寄人篱下的质子身份,你在暗处总好过咱们两个都置于徐人眼皮下看他们脸色过活。”荣焉思忖道,“安置的地方找好了吗?”
“还没。不过陇城这么大,随便找一处空置的屋舍不算困难。”李页回道,“殿下不必担心。”
荣焉看了他一会,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今日我去了一对魏人夫妇开的食肆,许久没吃过魏菜,还真有一点怀念。”
李页茫然地看着荣焉,不懂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餐后与那掌柜闲聊的时候,听他提起他妻子刚刚怀了身孕,他有心想再找个帮手好让妻子好生养胎,但他们到底开这间食肆本就是勉强糊口,实在请不起旁人。”荣焉拍了拍李页的胳膊,“所以我就跟他提了你。”
“我们在徐大概还要待很久,你总不能整日找那些荒屋破庙去住。那对夫妻为人良善,你去到那里也算有了正经归宿。”荣焉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徐徐喝了一口,“我若是想联系你也有个去处。”
李页稍一思索,点了点头:“那属下明日就去。”
“嗯。”荣焉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今日在那食肆还见到了一个熟人——齐柯不知何时,也到了陇城。”
李页猛地抬头:“他也见到殿下了?”
“见到了,我们还叙了叙旧。”荣焉看了一眼李页的表情轻轻笑了起来,“你担心什么,他若是有杀我之心,你我都活不到今日。他到陇城来也不是为我——听说是为了找他的幼弟。”
李页皱眉:“幼弟?他全家不是……”
“说是他父亲外室所生,从小养在道观里。”荣焉摩挲着手里的杯盏,低低叹了口气,“你在城中闲来无事时也帮忙打听一下,他们齐家的血脉就剩下这一点,我……总得帮帮他。”
察觉到荣焉的语气之中的黯然,李页忍不住出言安慰:“公子不必为此自责,齐家的祸事是……造成的,与您没有关系。”
“那当初不过齐栋一人抗旨,不还是牵累了齐家满门?”荣焉轻轻摇了摇头,“父皇杀了人家上下七十余口,我怎么可能无辜?”
“但先帝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李页低低道,“齐柯举兵造反导致国内大乱,都城陷落,先帝、皇后,还有后宫的贵人,殿下的姊妹兄弟,皆惨遭叛军毒手,您金枝玉叶的身份落得今日……对他们齐家也没有亏欠了。”
“父皇连施暴/政,置百姓死活于不顾,国内叛乱迭起,虽然齐柯是阵势最大的那个,但最后攻下都城的却不是他。”荣焉低低地叹了口气,“我母后她们……若是当日是齐柯率先攻下都城,或许还能保全她们的性命。”
说到这儿,荣焉的思绪有些飘散,不自觉地就想起都城陷落那日满城的大火。他这世醒来时已逃出了都城,那明明是前世的记忆,却仿佛刻在脑海之中。
“当日我要是跟她们死在一起,也许就不用像这般机关算尽、苟延残喘。”
“殿下!”
荣焉扭过头看见李页满脸焦急,轻轻笑了笑:“我随便说说,好不容易活到今日,我又怎么舍得死呢?”
他起身,将窗子打开,“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李页仔细地端详了荣焉,见他神情还算正常才放下心,翻窗走了。
荣焉站在窗口,借着月色朝院子里看了一眼,一脸正气的雪狮子正蹲在廊下,威风凛凛的样子就好像在守护谁。
荣焉微微侧目转向大雪狮身边蹲着那只小巧精致略显傻气的小雪狮。
他无意识地抠了抠窗棂,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伸手关上了窗子。
竟是一夜安眠。
第16章
天气愈发地冷了起来,荣焉也愈发懒散。
他现在身份特殊,既不像前世那般被人冷待忽视,也不像有些质子那样能在宗主国谋得一官半职。
徐国与他联手,却还没给他完全的信任。
其实荣焉并不是很在意这点,却因此而显得无所事事。除了一日复一日地蜷在炭盆前看书睡觉,偶尔出门也是对着院子里一大一小两只雪狮发呆。
若是他能一直如此安分守己,远在千里之外的荣玄大概也不用费尽周折地对他下杀手。
“公子,时候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卷进室内的冷风让昏昏欲睡的荣焉慢慢地睁开眼,看见瑞银正站在软榻旁,怀里还抱着两件出门才穿的圆领袍衫:“公子,您今日穿哪件?”
先前管事虽然偶有一些小心思,但对府里的事情也算尽职尽责,很快就招了一批人进府,瑞银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年纪虽然不大,但胜在机灵懂事,这段时日照顾荣焉日常饮食起居也还妥帖周到。
荣焉眯着眼,在两件袍衫上来回看过,随手指了一件,而后打了个呵欠,终于坐直身体:“今日要去哪吗?”
瑞银手上动作微顿,幸而连日下来他已经逐渐习惯荣焉的秉性,回身从书案上拿起一封请帖,递到荣焉手上:“公子忘了吗?今日要去纪王殿下府里赴宴。”
高淳迎娶光禄大夫之女周氏为王妃已有三年,夫妻恩爱和睦,却一直未有所出。直到上月,纪王妃终于诞下一女,至今正好弥月,高淳在府里摆下酒宴,荣焉也收到了邀请。
他漫不经心地朝着那请帖看了一眼,唇角勾起笑:“纪王殿下的好事我怎会忘呢。”
见自家公子也不是完全不靠谱,瑞银暗自松了口气,回身端了温水进来,伺候荣焉梳洗更衣。
荣焉洗了脸,在铜镜前坐下,由着瑞银摆弄自己的头发,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边的玉簪,突然开口:“我听说太子比纪王还早两年成亲,怎么也连个子嗣都没有?”
瑞银为荣焉束发的手停了下来,荣焉从铜镜里看见他紧张的表情,轻轻笑了一声:“咱们私下里在府里闲聊,你还怕我会在太子面前提这个吗?”
瑞银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小人以前听人议论过,说是……当日是皇后做主为太子殿下娶了太子妃,殿下并不喜欢,平日里也从不往太子妃院里去。”说着话,他挠了挠头,“但也不知为何,殿下一直也没娶侧妃,所以……”
荣焉微挑眉,唇边勾起玩味的笑意:“这么说来,纪王妃这次要是生的是个男孩,岂不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还真是可惜啊!”
“公子!”瑞银忍不住提醒,“待会您到了纪王府上可千万注意着!您初到徐国无依无靠,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了哪位殿下都不合适!”
荣焉回头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瑞银,认认真真点了头:“好啦,知道啦!”
如墨长发用一支白玉簪束起,露出整张白皙精致的面容,身着清新雅致的青色圆领袍衫,外披白色裘衣。
荣焉步入纪王府的那一刻,正在院中与人说话的梁稷有短暂的失神。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前世那个矜贵精致眼带笑意的小公子。
“梁将军?”被忽视的刑部侍郎顺着梁稷的目光看了过去,“这不是魏国那个小质子,纪王殿下居然也邀请他了?”
梁稷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他是纪王殿下今日的上宾。”
除了朝贡那一日的酒宴,徐国朝臣与荣焉再无接触,刑部侍郎一时想不清楚一个寄人篱下的质子为何会有此待遇,梁稷淡淡道:“大人应该了解纪王殿下,若没有陛下属意,又怎会与魏人如此亲近?”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至于圣意如何,大人还是别妄加揣测了。”
话落,他又朝着荣焉看了一眼,转身进了门。
高淳才高气清,品行端正,在朝中颇受拥戴,因此这一日的纪王府宾客众多。饶是如此,方一迈进纪王府,荣焉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梁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