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自己眼花。
再看一遍,依旧如此。
顾阙知晓不是自己眼花, 是真的。颜珞离经叛道,三夫人亦是。谁会与死去多年的人和离, 压根就没有这条律法乃至规矩。
说白了, 她用了某种办法让颜家老夫人带子休妻休了她。和离诸多不易, 还要经过衙门, 休妻只需老夫人一张纸即可。
顾阙瘫坐在坐榻上, 外间徐徐清风拂过, 吹得皮肤轻颤,顷刻间,大梦初醒。
她站起身,三夫人要秦家族人的性命,告了自己的亲弟弟,颜珞答应她就一定会将族人捞出来的,至于颜家,颜珞感恩,不会不管的。
她拂开袖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肌肤,汗毛竖起。
在这个时代久了以后,她知晓许多规矩,而三夫人告夫、告弟,在现代社会等于实名举报了。
她抱着野史在窗下坐着,心中枯燥,起身去找孙氏。
见到孙氏后,也不隐瞒,直言问她:“阿婆,我有一问题,想请您解惑。”
“别问我,你家那口子熟读律法,知晓规矩,懂得比我多,别让我班门弄斧了。”孙氏直接拒绝。她抬首看向顾阙,发现她面色惨白。
顷刻间,事态不寻常,孙氏不逗弄她了,将细雨赶走,“什么事啊?”
“你说,如果三夫人与三爷和离,与秦家脱离关系,以一庶民的身份告了所有人呢?”顾阙唇角微颤,心口悸动。
她慌得厉害,不为颜秦两家,只为三夫人一人
孙氏懵了,“她、要么是颜家媳、要么是秦家女,怎么会告……”她有些理不清,三夫人被人提及,首先是颜家媳,若是和离,便是秦家女。
两不沾,会是什么境地?
死后都会是孤魂野鬼!
“顾二姑娘,你或许还小,不懂些关系,她不可能脱离两边的。律法中,民告官,诉讼极难。还有,子告父,罪加一等。”孙氏有些发懵,“我觉得你说得这件事压根可能实现,脱离两族,她便是世道不容之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可知晓了?”
顾阙微笑,越听越觉得有些心疼,或许自己太过感性,亦或是觉得三夫人不容易。
醒着不如疯了。
她的脸色太差了,唇角弧度抿得发直,孙氏拽过她的手腕直接诊脉,说道:“顾二姑娘,你知晓什么秘密了吗?”
“没有,我就是问问罢了。”顾阙调整自己的情绪,牙齿松开唇角,扯了扯唇角。
孙氏瞥她一眼,她必然是有问题的,但不好戳破,装作不知此事,好心提醒她:“你说的这件事压根不可能会出现,不要多想。”
“我、就问问。”顾阙改口了。
孙氏添一句:“若是和离,就可回到娘家度日。倘若娘家败了,只有她一人,她也继续留在娘家。但她还是娘家的人,不可能脱离的。还有一种可能,娘家休弃,母家宗族除名,如此,便是两不沾。”
顾阙点点头,道:“我晓得了,先回去了。”
顾阙失魂落魄,提不起精神,出了院门,站在道上,扭头看了一眼三夫人的院子。
依稀可以听到琼琚的声音,琼琚人小,声音大,力气可足了。
顾阙微微笑了,转身回自己的卧房。
主院内一片和乐,听澜绣荷包,吱吱蹲在她面前。娇俏可爱;春露去忙了,还未回来,小婢女们凑在一起打络子。
她们的快乐都很简单,月钱、赏钱、主子怜爱。
天色阴沉得厉害,像极了顾阙的心情,她想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奈何,总觉得很沮丧。
是对时代的无奈,也是对三夫人的怜悯。
她叹气,吱吱搬了凳子,又搬来小桌,欢笑道:“听澜做了些吃的,我给您端来。”
吱吱的快乐更简单,听澜快乐,她就快乐。她们没有自由,依旧乐在其中。
因为规矩深入她们的脑海,已然成型。
听澜做了奶茶芋圆,吱吱说道:“可甜了。”
奶茶自然是最甜的。顾阙闷得厉害,连喝了两杯,心情渐渐舒缓。
吱吱走了,就围着听澜转悠。顾阙看着她,不觉回想,吱吱是怎么喜欢听澜的。
那顿板子?
或许是这样的。
顾阙想起颜珞,还有好几个时辰才会回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颜珞了。
“听澜。”她站起身。
十步外在廊下绣花的听澜将手中的绣面递给吱吱,提起裙摆朝着顾阙走来:“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奶茶还有吗?”顾阙问道。
“有,很多呢,我还给唔唔留了许多。”
“我给颜相送些过去。”
听澜笑了,“您去换身衣裳,我去给您装起来。”
小婢女簇拥着顾阙进屋换衣裳,听澜去小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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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国公匆匆从相府离开,颜珞在半个时辰后就知晓了,官衙事情多,开了小会。
针对赋税一事。
户部尚书算过一本账,种田会让家里破产,这就会让许多人放弃耕田,偏向于经商或者去帮工,田地无人耕种,粮食怎么来呢。
众人争议不休,颜珞坐在上首打哈欠,太后一道旨意,整个朝廷忙断腿。
颜珞喝了两盏茶,嘴里苦得厉害,偏偏这群人还在吵,没完没了。
吵来吵去,谁都不能让对方信服。
她苦恼得厉害,唔唔突然走来了,在她耳边低语一句:“二姑娘送吃的来了。”
救星来了。颜珞丢下这群老男人,匆匆去找顾阙。
顾阙被引入一间专门待客的屋子,吱吱就在门外守着,颜珞如风一般闯了进去。
顾阙递给她一杯琉璃杯装的奶茶,还有管子。
“你怎地来了?”颜珞奇怪,拉着她一道坐下,家里没什么事,顾阙也不是随意走动的人。
两人挨着坐下,颜珞捧着奶茶喝了一口气,温热甜腻,总算冲散了些许苦味。
顾阙说道:“想你了,很简单,就是想你了,我就来了。”
颜珞离经叛道,但她很喜欢,喜欢到心坎里了,无关世俗无关规矩。
两人靠在一起,颜珞睨她一眼,道:“你心里藏着事了。”
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露出软弱的姿态,心伤、遇到磨难等等。
顾阙在家里,心伤自然是不可能的,多半是遇到磨难了。
当自己不顺的时候,就像投入旁人的怀抱中汲取安慰。
颜珞伸开手臂,绕过顾阙的后腰,揽住了她,“顾神仙,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颜相,我遇到了与你相似的人,同样的离经叛道,但是她很软弱,没有你坚强,更没有你这么厉害。她会的就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几乎与敌人同归于尽。”
“来的路上,我在想我该如何帮她呢?忽然,我觉得活着,对她一种惩罚。”
“我不知道是多么残忍才说出这么一句话,看着她死,或许就是帮她了。”
颜珞凝眸,侧身看着顾阙,眼中充满疑惑,“三夫人做了什么事?与恩国公同归于尽吗?”
“不,她没有那么做。我一直以为,她会那么做。可她没有,而是用一种对自己很残酷的方法揭露那段真相。”顾阙难以启齿。
颜珞问:“撞死在登闻鼓前吗?”
顾阙眼皮子颤了颤,“归于天地,无依无靠。”
“我明白了,于她算是一种解脱。她性洁,多半是颜家媳、秦家女的身份为耻。”颜珞淡淡道。
顾阙闻及她薄凉的语气,“你不救她吗?”
“救她做甚,求仁得仁罢了。”颜珞平静,眼中无波无澜,反问问顾阙:“你可晓得,自己的丈夫与亲弟弟害了自己的女儿,你觉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戳心之痛。
顾阙屏住呼吸,告诉颜珞:“我、是一普通人,并非圣人,不知对错,我只想尽我所能帮她罢了。”
颜珞嗤笑:“如何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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