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放学别跑(49)
周薄杉对程烬的爸爸,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井里街道上每家每户都是居委会供电,只有程烬家有发电机。
当时夏天老是容易停电,他爸非常骄傲地让周薄杉去他们家吃西瓜,说自己家有电。
后来,程烬的爸爸就总是不在家,去他家十回能有一回看到他人就不错了。
兴许是他手按重了,程烬“嘶”了一声。
周薄杉心疼不已说了句,“对不起。”
“这事挺像我爸能干得出来的。”程烬说,“反正他以前是被我爷爷打着长大的,所以对我也实行这种教育。他觉得,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这也就算了,但是凭什么动手打我妈!我妈身体本来就不好,那小混混直直往她心口上踹!如果没我爸这么授意,他们肯定不敢这么干。我妈要是有半点闪失,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看着程烬信誓旦旦像是下一秒就要冲起来揍人的模样,简直就跟一头发了怒的小老虎一模一样。
周薄杉没说话,只是抬头耐心地帮他处理着伤口。
程烬叹了一口气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挺不孝顺的,再怎么着,他毕竟是我爸?”
周薄杉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他配吗?”
早年忙着挣钱在家庭中缺席,让那个小男孩度过一个没有父亲的童年,然后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带着另外一个陌生的女人,说要跟他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小男孩感到恐惧不安,不愿意接受,于是,这个所谓的父亲,就开始暴怒,问小男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为什么不听话。
直到小男孩的精神受到了打击,开始时常情绪失控,在激动的情况下,都会有些恍惚。
周薄杉可以想象得到,程烬那八年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如此地抗拒父亲的存在。
于是,他紧紧地握住程烬的手,并抱住了他的肩膀。
程烬把下巴放在了周薄杉的颈窝里,感觉什么都不用说,他都会懂,俩人多年培养的默契让对方都感觉到每时每刻都非常恰如其分。
是周薄杉让他拥有跟世界对抗的力量,也是周薄杉让他能够感受到拥抱一切,敞开和放下力量的温度。
只有在周薄杉的身边,他才是完整而又真实的程烬。
第54章
程烬老妈检查完, 医生说没什么事, 他才放下心来。
“妈,你要是哪儿疼就跟我说。”程烬说,“别忍着。”
“没事,我没事。检查花了多少钱啊?”程烬老妈撑着腰。
“就五百。”程烬回答。
程烬老妈皱了皱眉头,“唉,知道没啥事儿就不花了,也没检查出来有什么毛病。”
“花钱买个心安。”程烬扶住了老妈的肩膀。
周薄杉走在程烬旁边,把老妈给送了回去。
路上, 老妈坐在出租车里, 嘱咐了程烬一句, “这事儿就算了,可千万不要再去为了报复, 跟那群人纠缠了。他们是一群烂人,不值得你冒着牺牲前途的风险, 去招惹他们。”
“好,妈, 我知道了。”程烬连连答应, 塔坐在靠窗的位置, 余光时不时瞥过老妈的侧脸。
跟貌美如花, 保养得当的季慧相比,老妈的确算不上好看。
日夜操劳加上最近今天总是心神难安,老妈有些形容枯槁,看起来非常憔悴, 眼底下两个乌青的黑眼圈诉说着她近来的睡眠质量。
程烬向老妈投以关怀目光的同时,没注意到旁边的周薄杉也在用心疼的目光看着自己。
下了车,老妈把自己关在房间,拿手机上的计算器算她这次赔了多少钱,除开器材还有其他零碎的材料,那辆电动三轮车的修理也是一笔费用。
程烬经过的时候,从门缝里看见老妈呆滞地坐在床边,然后偷偷摸摸地抹起了眼泪。
在程烬的记忆中,他小的时候,老妈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掉过眼泪。
每次老妈跟程定方发生了矛盾,都是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地哭,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女看到自己这幅不争气的模样,也怕带给他们消极的影响。
她更不敢给当时的丈夫看见,因为丈夫看见了会对她更加地厌恶。
程烬就是从那个时候,发誓自己一定要变得很厉害,后来有意无意地开始跑步健身打篮球,都是为了能够在体力上变得更强,这样他就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
程烬有些愤恨地对周薄杉说:“我爸真是个畜生!”
周薄杉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你有跟他敞开心扉地聊过天,谈过你内心的感受吗?”
程烬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说:“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我跟他说不了三句就要吵架。不想跟他说那么多。”
程烬跟程定方的关系,很像是旧制度下被包办了婚姻的夫妻,摆脱不了关系,没有什么感情,剩下的只剩羁绊还有责任。
想到这里,周薄杉觉得他家倒挺像西方教育那种方式的,他从小就记事起就完全被放养,没有经历过那些大家族里的磕磕绊绊,苦大仇深。
中国人对于子女,都是渴望在他们的生命里有重大参与感的,一旦感觉自己被漠视或者冷落,他们就会觉得自己白养这个小孩了。
程烬打死也不想跟程定方说话,于是周薄杉打算插手一下这件事。
他打电话给程定方的时候,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愣怔片刻,开始询问缘由,“是不是程烬让你打过来的?”
周薄杉立马回答:“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程定方叹了一口气,从这一声叹气中,周薄杉听到了他些许的失望情绪。
“那你想干嘛?”程定方问。
“找个地方我们见一面吧,有些关于程烬的事,我希望您能了解一下。”周薄杉说,“插手别人家的家事,虽然不太好,但是我跟他从小玩到大,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跟您父子决裂,被这些事折磨得连学习都学不下去。”
程定方或许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约了在咖啡店见面。
周薄杉先到地方,打开手机录音机,然后放在桌子上。
他坐在窗边等了一会儿,没多久程定方就来了。
程定方走过来的时候,刚落座就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流露出一丝焦灼的神色,“有什么快说吧,我很忙。”
周薄杉喝了一口水道:“忙到连您儿子被打了都不知情?”
“哼。”程定方不屑地冷笑,“他打架惹事的次数还能算少吗?”
“不问问原因,您就下定论说是他惹事?”周薄杉问。
“那他不惹事,人家为什么揍他?人家怎么不揍别人?”程定方反问。
周薄杉点点头,“那看来您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了。”
接着他把程烬老妈摊子被砸,程烬被威胁在榕城待不下去的事情经过跟程定方说了。
程定方的表情大变,“我可从来没有找人干过这事!”
周薄杉明知故问,“那会是谁呢?”
程定方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周薄杉继续说:“您生意做得那么大,有些事不可能不清楚。您既然清楚,还不去过问,是不是觉得这些事无关紧要?程烬小的时候有没有告诉过您,季慧对他不好?您信了吗?没有。”
“他小时候,一开始就说不喜欢季慧,我以为……他只是想让我跟他妈复合,所以才撒谎……”
“可这些都是真的,您不仅没有帮程烬,还把他骂了一顿。”周薄杉说,“现在,你们父子俩又是因为这个女人闹了矛盾,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她故意挑拨离间,你们早就该和好了。”
程定方沉默了,有些犹豫,“季慧她真的对程烬不好?”
周薄杉把之前程烬描述的那一切都跟程定方说了。
程定方叹了一口气,“是我不好,没有照顾他的感受。我以为小孩子就是不懂事,也没想到季慧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可以的话,我觉得,有些话,您留到在程烬面前说更好。”周薄杉说。
“他不会愿意跟我聊这些的。”程定方生意场上,杀伐决断,左右逢源,这让他做什么事都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可唯独当面对这个倔强的儿子时,他感觉到了一丝丝挫败。
“我会劝他的。”
*
“我后天就要去集训出去写生了,明天我们俩出去转转吧,就在二街附近。”
收到他的短信后,程烬很迅速地回了个“好。”
想了想,这应该是俩人第一次正式的约会。
出门的时候天气有点冷,程烬穿了件格子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军绿色空军外套。
程烬冲着手心哈了一口气,然后揣在了裤兜里。
二街是一条很年轻的街道,商业街附近来来往往的都是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的学生。
程烬拿着手机给周薄杉发语音,刚想问他人在哪儿呢,就看见对面有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大帅哥冲自己挥手,“这儿呢,傻逼。”
周薄杉走路带风,长腿逆天,随便站哪儿都是养眼的风景,旁边人频频回头看他,一条普通的小道硬生生被他走成了T台秀的感觉。
他戴了一顶黑色的绒线帽子,底下垂下来两个圆滚滚的毛球,周薄杉一只手拽着一个往两边扯,就像是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
“你看我可爱吗?”
“操,你真他娘真可爱。”然后,程烬就非拉着他去逛小姑娘才会去的饰品店里买帽子。
对面马路刚好就有一家纪念日。
程烬指着摆满各种各样可爱帽子的货架说:“有点适合我。”
说完他拿起一顶粉色兔耳朵的绒线帽子就往自己头上怼,戴上以后,他冲周薄杉比了个耶,“你好,我是程兔兔。”
赶来的导购店员立马制止,“不好意思,帅哥,这顶帽子是女士的,没有您的尺寸。”
程烬尴尬地摘下来,说了句抱歉,然后去挑其他的了。
周薄杉走到一溜排的书包挂饰前,随便拿起来一个看了一眼说:“哎,还挺可爱的啊。”
那是个白色的起司猫小型公仔抱着一根粉色的火腿肠,旁边还有个粉色的同款。
看起来都挺可爱的,于是,程烬走过去把两个都拿了下来说:“那都买了呗。”
周薄杉摆手说:“不用了,我就这么随口一说。”
程烬低头看了一眼,把起司猫的脸给捏得变了形,“反正又不贵,我也是第一次买这种东西,都不知道往哪儿挂。”
“我一直男,这玩意儿能好意思挂书包上?”周薄杉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结完账,周薄杉就直接把那个粉色的挂在书包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