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织娘断锦>>41(下)
秦恒住院一事到底影响不小,整个部门一下陷入混乱状态,内部资源纠纷频频冒头,任锦欢接手战研一周,在每日早出晚归、应接不暇的会议中将将梳理完毕大小事务,虽然俗话常讲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他深知这个时机并不适合任何颠覆性举动,秦恒发布那道指令后,战研其余leader对他的异议一直在暗中潜伏,稳妥的过渡和“怀柔”策略于他而言才是上上之选。
“我起初以为是Andy接秦老师的班,没想到啊……”
“Andy还是秦老师在咨询圈的老熟人,工作八年,不知道秦老师怎么想的,这么大个部门就交给个三年经验不到的人。”
“你别小看锦欢,他们这些小年轻可精明着呢,秦老师刚住院那会儿,他天天去医院探望,也不跟我们讲,这叫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月度交流会上,几个leader正围在一起议论部门动作,忽而闻见背后一声:“南姐,陶哥,张青老师,你们都吃好了吗,要不要再来几块披萨?”
三人回头,只见任锦欢笑吟吟站在那儿,向他们招呼,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只好尴尬笑着接过食物闲扯几句离开,任锦欢侧身擦了擦手,冷淡敛去神情。
这些声音不是一时能消停的,断人财路莫过于杀人父母,战研内部几个小团体其实各有拥护,在秦恒管理下还能互相制衡维持和睦,一旦山中无老虎,各派都想称大王,迎合奉承之下全是计较,从这点来讲,金向棠说的“虚与委蛇”倒真是他们部门的“典范”。
尽管权力伴随压力,好在他还是能拿到支持,部门内小宁姐为他分担不少琐碎,部门外的合作方都尚算友好,杨争听说他状况后频频联系过来,嘘寒问暖约他吃饭,在数据资源协调中提供不少方便,省去诸多麻烦,他现在需要助力,工作让他忙不停歇,实在没心思顾忌对方另一层意图,权当往来人情对待。
不过,事情一多,总有疏漏地方。这日,他刚处理完辛成的后续问题,一个对接海外的手下着急与他反馈:“Dennis要把我们踢出项目组了。”
任锦欢忙问怎么回事,原来金向棠想在海外推行统一化策略,降低过程成本,提高供货输送效率,而顾虑是各个国家地区有其特殊情况,不一定行之有效。
“Dennis是策略顾问,让吴铭组和我们组做正反方对抗分析,但是战研现在在海外位置很尴尬,话语权都被吴铭那边垄断,许多数据更新也不让我们知道,这次报告中,我们用了一个旧版本数据,Dennis很生气,质疑我们专业态度……”
任锦欢蹙眉思量,这事到底责任在他,辛成离开后,海外分析小组一直没有组长,他虽定期询问,但更多精力被部门事务挤占,也无暇参加海外例会,加之Dennis的逐渐上位,那些见风使舵的岂是手下这些小年轻能应对的,他慢慢问了句:“Eric怎么说?”
手下一愣:“不知道,我们哪有机会与Eric讨论这些。”
确实,他居然犯蠢问了这么个问题,便道:“对抗分析我们是哪一方?”
“反方,这个立场自带debuff。”手下苦脸叹气道,“Eric既然提出想法,说明他肯定会倾向正方。”
“正方那边是哪些人?”
“陆燃,还有一个B大女生,加上吴铭共三人。”
“行,我了解了,项目组那边我会找他们说说,你们照例去就行,至于对抗分析,”他冷然从容道,“Dennis这人还挺爱看乐子,不过,就算想‘文艺复兴’搞辩论赛,怎么不给我挑个好点对手?”
接下来几日,任锦欢带着手下组了个临时team,一组人在会议室里连续加班几个晚上,为一周后的对抗分析搜集内外部资料,对可能状况模拟攻防推演,到了白天,他还得解决部门内部喋喋不休的各派拉锯,在这种繁忙日子中,他本以为一切在自己可控范围,然而,北京一夜暴雨降温,让他实实在在地发了场高烧。
坚持一上午后,头晕脑胀令他不得不请了假,他许久未生过病,这次仿佛有种连本带利的追偿感,服下退烧药后,他晕晕沉沉陷入睡眠,但并不安稳,做了许多梦,关于这些天,关于那场吵架,关于那个离开的身影,中途偶尔醒来一回,外面已完全天黑,卧室没开灯,晦暗的空间让他一时丧失时间概念,他看着窗外,竟下意识以为是黎明未亮时分,睁着眼恍惚思索,今天是双周还是单周,正当他分辨不能,准备干脆将这周的“司机”一职丢给金向棠时,神志不应景地猛然清明,把他的胡思乱想踢到犄角旮旯。
哦,已经没有这回事了。
他将脸颊伏贴在被褥上,右手慢慢摸入枕头下面,冰凉凉的,隔着微烫的体温,想起某个夜晚,停电了,他热醒过来,也像现在这样找点凉快,可是手伸到了对方枕头下,金向棠捉住他的手,说他这是兔子打洞,故意按捏着他手心弄得他一阵痒,他当时忍不住笑起来,捂在被子里肩膀一抖一抖,金向棠让他脑袋露出来,抱着他滚在一起……
那天真的挺热。
他阖上眼又小睡一会儿,不久,客厅门铃响了几声,他撑起意志去开门,是租房期间的保洁阿姨,早上收到上门提醒,只不过他忘了。屋子各处都挺干净,他没让对方打扫,照旧在系统上提交好评,对方喜笑颜开道谢,称今天真省心,还问道:“小伙子,你们这一行是不是工资都挺高?”
“怎么了?”他低头在手机上机械式勾选五星,疏离淡淡道。
“你放心,阿姨没别的意思,就是你那对门邻居不是和你同行吗,我上次来他就不在家,这次又不在,我联系时他说,他已经不在这里住了,房子下个月会退掉,让我不用上门。这小伙子还真是一点不心疼钱,不住的话不得趁早退,这地带一天租金我记得老贵了……”她起劲说着,没注意到面前人的神情变化。
任锦欢将门关上,慢慢走回卧室,手机仍然停留在没有关闭的评价界面,屏幕光在房间里照出幽幽的冷感,有种从夏天跳到冬天的错觉,以致他无法准确感知前额温度。
说来滑稽,这段时间他为了避免与对方碰面,出门回家专门错开时间,可原来,对方早已经走了,只留下自己的多此一举,想到这里,他想扯出一个讽刺笑容,但扬起唇角一刹那,他觉得有什么止不住,设法按捺的情绪无计可施地翻涌出来,他凭着内心驱使来到衣柜前,打开门,捋分一件件衣架,有些固执地翻找着,希冀找出点有关对方的遗留痕迹,可是,没有,一样都没有,全部都在那天早上清空了,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他颓然一怔,缓缓将身子靠在绵软衣物中,闭目浸没入虚无空气里。
木屑的味道、樟脑丸的味道、香包的味道、洗衣液的味道,还有曾经短暂存在过的、金向棠的味道——这场感冒如同酷吏剥夺了他的嗅觉,他什么都闻不到。
第66章 织娘断锦>>42
时露带着药来到公共用餐区时,任锦欢已经在那里等她,披了件长袖外套靠着沙发一侧,她走近后探了探对方额头,关心问道,烧退了吗,任锦欢接过药,略打起精神回应,比昨天好许多。时露见他神情恹恹,不由道:“你最近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状态。”
他捏了捏眉心,似在回想:“我也不知道,只能说最近确实有点糟。”
时露观察他,片刻后迟疑询问:“你……失恋了?”
他别过脸笑了声,道:“我都没恋上,又失哪门子的恋。”说完这话,视线飘向远处又陷入放空,时露也不打算细辨真假,陪他吃完午餐。
“其实你之前说得挺对。”他忽然开口,时露问什么,“就是你形容我不敢深入亲密关系那句。”
任锦欢就着热水吞下感冒药,低声道:“虽然这些年我也为自己博得了一点世俗的成功,但一旦脱离工作、学校赋予我的角色,回到独处空间,我仍然会觉得无所适从,虚无、无意义、茫然……夜深人静时,也会觉得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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