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向棠迈出厅门,走至他身前,轻松悠然道:“不辛苦,你在这专门等我回家,应该更辛苦。”并温声道,你等多久了?
任锦欢没理会这份“关怀”,他今天少有地失了平日客气,直接进入主题道:“你为什么要鼓动杨争,为什么要对他说那番话?”
白天他从时露那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联系上杨争,才知道是金向棠在背后牵线。那刻他也不由产生些恼意,自己已做足功夫,对方也分明懂得那弦外之音,只是没想到金向棠居然是个铜墙铁壁般的人,不仅不帮,还将自己往别处推,火上浇油。
“你现在倒是不装了,上次的脉脉深情、依依惜别其实还是很打动我的。”
“你就因为这个才临场反水?”任锦欢飘飘睨向他。
金向棠笑了一声:“反水这个词并不恰当,上次我什么时候明确讲过会帮你?”
“你不敢承认你给过暗示?”
“好,就算有暗示,我又什么时候表明亲自来帮你?”
“所以是我当日自作多情?”任锦欢凉凉道。
金向棠逼近一步,定睛看着他,看他那双清眉朗目因为自己惹了点愠色,较于平时生动许多。“你师兄对你上心得很,他帮你就不行吗,就一定要我?”
任锦欢嘲讽笑道:“那是我和他的事情,也不需要Eric你来当这月老。”正因为知道杨争对自己的心意,他才更不想去那边,不然和待在文延这里有什么区别?
听到“Eric”这个称呼,金向棠心底涌起一丝莫名不快,这已经是第二次改口,打德扑那回也是如此,在他和任锦欢的聊天体系中,这个词汇似乎被赋予了别样意味,如同一个信号,一出现便是临军对垒。
于是,金向棠正色道:“行,我倒想问问你,你那天也说了,帮你意味着得罪文延,怎么,非得别人来替你揽这脏活,你是不是有些太习惯这种事了,以为靠着一张脸、靠着甘言巧辞、靠着抓乖卖俏,就能随便驾驭别人,到底钓过多少人啊曾经?”
任锦欢顿了顿,瞳孔睁大看他,心头的难堪让他两颊浮出微红,有天然防卫的愤怒,也有一语中的的羞惭,他尽力克制道:“与你有关吗,你在这评判我的处世又是什么立场,我有我的做事方法,你看不惯又能如何?”
“如果与我无关,那你为何想着把我纳入你的退路范围?”金向棠紧盯他,道出他的隐藏心理,“你想蛊惑谁我确实管不了,但不是每个人都像文延杨争一样愿意做你的红白玫瑰,至少我不是。我不喜欢投机取巧、虚与委蛇的人。”最后一句如同针锥钻孔,虚空的声音似乎能具象现形般,烙出深深的印记。
胸膛微微起伏,这种言辞确凿的气势压得自己颇不舒服,但任锦欢迅速冷静下来,马上找了一个很好的还击角度:“既然你这么坚定自我,为何不扪心自问一下,你这次之所以不帮,究竟是对我本身的不喜,还是因为发现我把你放在和其他人一样的备选位置,所以产生了不平?”像对方这样骄傲的人,怕是最不能容忍自己与那些看不上的人皆为同类。
“看来这些年你的argument提升不少,但五年前的教训可是一点都没吃。”金向棠厉声道。
任锦欢一时没在意他说的“教训”二字,只以为是paper那件事,也慢慢翻起旧账:“那你更应该清楚,你已经不是我的助教,不要把我当作结课论文一样随意留下comments。”
见他毫无意识,金向棠则就事论事道:“上次打牌帮你,一是因为小事一桩,非原则性问题,二也是因为学校里那点渊源,但无论如何,帮与不帮,选择权都在我手上,相信你也明白这点,那么,到底是谁因为一次随手情分就觉得对方可以为之所用呢?”
任锦欢刚想开口,金向棠却步步紧逼,将他抵在墙上道:“求人帮忙本身就需要代价,就算以前那些人甘心帮你,你吃过再多外貌红利,怎么能保证下次也是如此,我没义务成为你的拥趸一员。”
“而且,你可真喜欢把别人当傻子。”金向棠忽而捏住他的下颌,在他的眼神出现闪躲之意时,逼迫他仰视自己,任锦欢因为这钳制不由闭上双目、拧起眉头,在金向棠视角看来,竟有些微妙的支配快感,他冷笑道,“你知道他们维持人模人样不只是为了看你巧笑倩兮吧?你对自己就这么自信,每次都能随时抽身而去?之前酒吧里那个肥头大肚的老板你不会忘了吧?”
一句句落下来,最后像是怜悯般,终于舍得留给自己一个开口机会,任锦欢仰着头,因为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眼眶里有些发涩,呼吸也变得长而缓慢,反倒带走心头许多忿忿,只留下一丝不做挣扎的、哀哀的情绪,面对着金向棠。
顶上明黄亮灯打下光束,倒映在任锦欢眼中,清明熠熠。只听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但这双眼确实藏着太多文气,仿佛华章妙句里的诗眼,和面前人的世故性情大相径庭。金向棠瞥到那点莹莹的光,一时也生出几分动摇与反悔,连带着将手松开,让出一些距离,但下一秒,便听对方淡淡道:“没忘,人家还好好地在我朋友圈里躺着呢。”
他一怔,气笑道:“你真是——”
话未说完,楼下忽然传来一位中年男人的暴躁嚷声:“大晚上不睡觉吵什么吵,能别在楼道吵架吗!我闺女功课还没辅导完,再吵我就报警了!”然后是砰的一声关门。
墙里说话墙外听,况且楼道还扩音。静默几秒后,两人别开视线,是不约而同的尴尬窘态,金向棠先退了一步,走到自己屋门前输入密码,平复呼吸后,示意任锦欢进来,对方一动不动,他便有些无奈,没多想,直接拉他进了屋。
没有走到客厅,只停在玄关处,金向棠开了壁灯,是暧昧不明的柔黄。回到熟悉家里,一些躁动也慢慢被抚平,他看到转角处地上那盆棣棠花,枝叶与花苞在夜间收敛不少,投下无规则但安静的影子,有种稳妥的安好。他心下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向任锦欢,用尽量平和的语调道:“刚刚我说话声音有些大,也不该用一些比较重的措辞。”
任锦欢抬头凝望他,目光里似带点琢磨,金向棠注意到他外套肩膀处落了点白色墙灰,想伸出手为其掸走,但这次,对方却先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刚刚说不喜欢虚与委蛇,那如果我现在对你坦诚,你愿不愿意再给一次机会,帮帮我?”任锦欢迟疑开口,是有些生涩的恳求,不是之前那种故意投人所好。
“你先说。”金向棠冷静给了回复。
任锦欢在脑海中整理好话语,缓声道:“这次人事变动,我不想去深圳,也不想继续留在延哥这里,或者去杨师兄的部门,因为一开始,我就有一个非常想去的方向。”
“你说的这个方向也不是我,对吗?”金向棠观察他道。
任锦欢点头,说了答案:“我想去秦恒老师那边。两年前刚来的时候,我就很想去。”
校招投简历时,他的第一意向是秦恒所在的行研部,群面时见到这位部门老大,平易近人,从谈吐便能感觉出其极高的修养和阅历,最重要的是,秦恒的性情他很喜欢,对于工作,他更看重带领自己、帮忙指路的老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面试过程他自认发挥不错,但接到录选结果,得知最终要去的是作为第二意向的文延部门。拿到offer是件开心事,可他心里还是有些在意,人的贪婪大都如此,即使给自己安排多个选择,但最想要的永远是第一选择。他那时想,是不是因为能力没达到对方标准,所以才没要他?期望太高,多少有点受挫感。
“你之前谎称自己会德扑是因为听到秦恒老师也会来?”金向棠想起当时细节。
任锦欢默认,随后道:“几个月前就听说秦恒老师会收拢所有分析团队,所以想着正式去之前和他拉近关系认识下,但现在海外部分归给你,我不可能把我团队抛下,一个人去那边。”
金向棠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找他吃顿饭,非要冒着打牌赌输风险,这不像是你的思考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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