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柏言始终想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是很拧巴,很在意他眼里我和我哥的区别。
事实上,在当时,我跟我哥都没和他提起过小时候的事,他尚不清楚和我哥如此不同的我有着多么不同的童年。
当然,我并不是觉得自己的童年过得有多不幸,只是执着于我们二人的差距。
余柏言说:“你比你哥要坏,但我偏偏喜欢坏小子。”
他的回答引得我一番大笑,然后骂他狼心狗肺,我哥可是他的初恋。
但话说回来,余柏言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和我哥的区别。
我哥是干净剔透的水蜜桃,上面还带着清晨的露珠。
而我,表面看起来和其他桃子无异,实际上里面爬满了虫子。
恶心得很。
十五岁那年的夏季末尾,我正式升入高中,在校园里偶尔能看见我哥和余柏言的身影。
小城市的高中,操场修建得不错,但校园没有很大。
就像我们小时候看见的世界一样,目光所及就以为是整个宇宙了。
我的成绩在班级倒数,我哥的成绩却在高三年级名列前茅。
也是在入学之后我才知道,我哥的这个男朋友也是个成绩特好的家伙,俩人的名字经常一起出现在高三年级的光荣榜上。
他们在谈恋爱,在背地里接吻。
同时也光明正大地竞争,再光明正大地一起被赞许。
绝佳的一对情侣,如果不是他们有着相同的性别,或许老师家长都会觉得他们天造地设。
那时候他们在学校很低调,据我观察,除了他们本人,唯独我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
什么惺惺相惜的天才少年,其实是心有灵犀的恋人。
他们很谨慎,不会在校园里牵手,不会躲到无人的角落拥抱,更不会像那天下午在家里一样爱抚着彼此亲吻对方的嘴唇。
他们只是并着肩走在校园的树荫下,肩膀紧贴着肩膀,隐晦又暧昧。
这在别人看来没什么,可到了我眼里却尤为刺眼。
我猜测,我对我哥的嫉妒和对余柏言的欲望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形成了,两者不知道谁先谁后,但那邪恶的念头像是盛夏里疯长的怪兽,很快就吞噬了我的理智。
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透过我哥看余柏言,还是在透过余柏言看我哥。
我的青春期,混乱又茫然,站在距离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独自摇曳着。
我哥跟余柏言的关系是在高三下学期发生的变化。
那个时候我依旧是班里名次倒数的差生,我爸有些着急,开始计划着给我找家庭教师。
而我妈说:“还有半年,等越越高考完的暑假可以给他补习嘛。”
当时我坐在桌边,看着只有30分的数学试卷啃手里的笔。
我哥晚自习还没回来,高三了,他很忙,也很累。
那天我心情不太好,自然是因为这丢人的成绩。
没想到的是,我哥晚上回来的时候似乎也情绪很差,平时每晚回来他都要吃点水果和爸妈聊一会儿再进屋学习,可那天一回来就直接钻进了我俩的房间。
他没学习,把书包往地上一丢,被人抽走了骨架似的瘫在了床上。
那会儿是三月份,北方的冬天才勉强要离开,他回来得晚,身上还带着寒气。
我把目光从做不出来的数学题上转移到我哥身上,他先是躺着,而后趴着,后来似乎在哭。
我犹豫着,没说话。
我哥那样趴了很久,像一座沉默的小山。
我像在学校里偷偷观察他和余柏言时一样,安静地在这个夜晚观察着他。
我哥依旧比我高,依旧比我长得好看。
他纤细,爱笑,但哭的时候也挺讨人喜欢。
我想,是余柏言把他弄哭了吗?两人吵架或是分手?
还是说,我哥看到余柏言在和其他人接吻,就像那天下午我不小心看见他们接吻一样。
我想了很多,脑中浮现很多邪恶的画面。
在那半小时里,我的阴暗展露得淋漓尽致。
可能我想得太入迷,以至于后来我把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惊讶。
我就坐在那里,平静地问我哥:“你跟余柏言上过床了吗?”
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人会问出的问题呢?
第6章
我的提问回荡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我哥呜咽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钟后看向了我。
他眼里是有疑惑的,但很快我明白,这疑惑并不是因为我知道了他和余柏言的关系。
我早说过,我哥很聪明,一切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早就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已经被我知晓。
那个晚上,他看着我时,疑惑的只是我竟然问他这样的问题。
□□到不可思议。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坐起来。
我看见我哥红着的眼睛,还有不仔细看不会发现的嘴角的伤。
他嘴角破了,像刚流过血的樱桃。
可是,樱桃怎么会有血呢?
我哥说:“没有。还没来得及。”
我问:“为什么?”
他大概觉得我很奇怪,我所有的问题和我这个人都很奇怪。
他抓起枕头丢向我,还是那一句:“你别管。”
我又开始想象,想象他们为什么还没来得及上床,想象为什么我哥会哭。
我想象他们在图书馆的角落拥抱,余柏言的指尖挑开我哥校服的衣扣。
他一定见识过我哥的皮肤有多白,他或许,不对,一定已经抚摸过。
我退回到自己的桌边,继续看那道做不出来的题。
而后的几个小时里,我谴责自己的邪恶无耻,竟然幻想着我哥和余柏言□□的场面。
我像潮湿角落肮脏的苔藓,黏在我哥干净的鞋底。
之后,我再没看到我哥跟余柏言在学校里并肩而行。
时间过的是快的,在我写不出正确答案的每一张试卷中,我的高一就这样艰难地爬行着。
而我哥,在跟余柏言分手之后,依旧保持着年级佼佼者的姿态,几乎包揽了每一场考试的年级第一。
爸妈很骄傲,在高考来临之前已经开始计划他们的暑期旅行。
那段时间,几乎每个人都断定我哥将会是这场高考的最后赢家,连我这个高一的学生都听说,这一年我们学校很有可能会杀出一位高考状元。
我很清楚,他们说的人就是我哥。
我对此并不关心,因为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余柏言身上,那个曾经跟我哥不相上下的优等生,在我哥哭过之后的那个晚上,变了一个人似的。
独来独往,阴沉冷漠。
高三的光荣榜,原本贴着余柏言照片的位置换上了别人,我还没来得及偷走他的照片,它就已经被换掉了。
余柏言一蹶不振,我确信是因为我哥。
临近高考的一个月,我找到了余柏言。
五月份,这座我没有丝毫感情的城市竟然已经准备入夏,这在我成长的地方是不可思议的,那里要到七月底才磨磨蹭蹭肯迈入夏天。
校园里,有些人已经穿上了短袖,但我还坚持穿着又丑又肥的运动服。
不过,读高中的这一年,我个子疯长,已经快赶上我哥。不止如此,大概是沉睡的基因终于觉醒,爸妈不止一次说我和我哥长得越来越有“兄弟相”了。
对此,我心情复杂。
从高一的教室走到高三的教室,一路上我鬼鬼祟祟,像只过街的老鼠。
我怕被人看出我是去找余柏言,怕在那条走廊里遇见我那优秀的亲哥哥。
我提心吊胆地来到余柏言班级门口,逮到一个人,让他帮忙叫一下余柏言。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要跟余柏言正面交锋,我想,这次我得让他记住我。
卓凡也好,卓越的弟弟也好,总之,他得记住我。
然而,他不在,他的同学说:“他上节课就没回来。”
那是下午,最后两节自习课。
高一的我虽然成绩倒数,但翘课却从来不敢,我站在高三年级的走廊里,想象着两年后我翘课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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