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很安静,司机没有放音乐,盛夏的林荫在余归桡的侧脸上留下各种美丽的轮廓,然后通通和光一起倒退。
心跳声仿佛可闻,祁汜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很怕将余归桡吵醒。
但余归桡可能是睡得太熟了,明明对周围环境那么敏感的人,却就这样放松地靠在祁汜的肩头,又轻又缓地呼吸着。
祁汜从一开始的紧张,慢慢地也趋于平和,他想到余归桡在机场说庆祝冥王星诞辰的神情,感觉心里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
余归桡一直睡到学校门口,直到司机停车了,祁汜犹豫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他才醒。
睁眼时似乎还有余困未尽的茫然,只是一刹那,余归桡就恢复了平时的表情,冷静又冷淡。
祁汜为这一秒迅速的转换而呆怔了一下,他没有被余归桡少有的模糊睡眼打动,却觉得他顷刻间就恢复庄重的压迫有着难以言喻的性感,就好像余归桡从来不会散发草率的、模棱两可的讯号,他的状态永远在精准的自控中,清醒、冷静、一尘不染。
“到了?”余归桡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他注意到自己睡着时靠在了祁汜的肩膀上,顿了一下,忽而专注地看着祁汜,默然道:“肩膀累吗?”
祁汜立即摇了摇头,心跳又从缓趋于快,他拉开门下了车,帮助余归桡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低着头走在余归桡前面。
然而,保安却拦住了低头只顾往前走的祁汜,有些怀疑地道:“同学,你是哪个楼的,工牌有吗?证件看一下。”
祁汜心中一跳,抬起头,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他有些慌张,但余归桡已经走到了他后面,还没等祁汜开口,他就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保安看。
保安拿着证件看核对了一遍,正要放行,忽然想到什么又看了一眼名字,继而露出了带着几分微妙的表情,余归桡淡淡地道:“这是我的朋友,如果您以后看到他来访,还烦请放行。”
保安立即点了点头,放他们两人进去,余归桡通过闸门,有些不解地看着祁汜道:“换了新保安你怎么会不知道?”
祁汜心中一紧,提起嘴角笑了笑道:“应该是这两天换的吧,我都没印象了。”
余归桡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他见祁汜拉着行李箱走得缓慢,就自然地加快了几步,并行到祁汜旁边,顺手拿回来他手里的行李箱,站在祁汜外侧,将里面被林荫遮盖的一侧留给他。
余归桡比祁汜高了半个头,走在他外侧,不仅将阴凉的区域自然让出,还帮祁汜挡住了直射的刺眼阳光。
上了楼之后,祁汜走在余归桡前面帮他开门,钥匙插进锁眼的一刹那,祁汜脑海中一根弦发出了清泠的一声低响,他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金属之间互相咬合的声音,祁汜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又来不及想清楚,推开门的时候,他好像推开了一地的灰尘。
这当然不是实质,余归桡的宿舍每个星期都有专人来打扫,尽管祁汜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但房间里面依然是窗明几净,风把桌前的帘子轻轻吹起,像一面整洁而清白的帆,
余归桡进了房间,把行李箱靠在沙发旁,随意地看了一眼,忽然顿了顿,转过头问祁汜:“你是不是都没怎么看书,我的书柜好像没怎么动过。”
心脏猛地一紧,祁汜登时怔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有些害怕开口,而余归桡继而道:“最近很忙吗?”
祁汜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否定的答案,又感觉自己是个卑劣的骗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含糊其辞地道:“还好。”
余归桡没有深究,他点点头,从书柜上抽了几本书递给祁汜,“如果这几本没有看过,最好抓紧时间补一补,下周这本的作者要来这边访学,我认为很有必要听一下。”
祁汜抱着几本书,想要苦笑,不知是要先告诉余归桡,普通人的阅读速度根本不可能两天内读完这么多本;还是更加直接地告诉余归桡,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
忽而,余归桡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转过来,有些疑惑地道:“之间我告诉你的一个实验室宣讲你是不是也没有去?后来我问了师兄,他说并没有人拿着我的学号进会场。”
余归桡慢慢地从窗边走到祁汜跟前,风仍在后面轻轻袅袅地撩动床帘,盛夏的眼光把整个房间都照得很亮,但祁汜好像还是能够看到书柜在地板上斜投下来的阴影,呈一条带状,余归桡走过来的时候踩到了那处阴影,但是掠过了它,然后走到自己面前。
——他有些不解,也有一点残忍的天真,祁汜都明白,余归桡从来没有多余的话语,他的话就是他最表层的深意,他只是在疑问。
那么多具有矛盾的东西,在他身上却总是那么相得益彰。
余归桡微微蹙着眉,停下来看着祁汜,继而问道:“祁汜,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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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有点短但是太困,明后天都有。感谢大家等!
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法]弗朗西斯科.萨冈
第26章 第26章 金箔的水月
“我……”祁汜看着余归认真的神情,不知道说什么,顿了顿,继而小声道,“最近学校的事情比较多。”
余归桡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不赞同地道:“祁汜,决定是你做的,我没有一定要……”
“我知道!”祁汜甚至有点惶急地打断了他,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没有半途而废,我只是……”
祁汜顿了顿,然后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有很多东西……我学不会……”
说出这句话,祁汜好像仿佛全身顿时轻松许多,他想象自己的身躯是一把拢起的筷子,忽然间被抓住自己的手掌一松,就这样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全部砸在最无法面对的眼前,砸得他形销骨立,却又直白干净。
然而,余归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他只是看了祁汜几秒钟,脸上毫无波澜,继而,祁汜听到他缓慢地道:“怎么会呢?”
直到很久之后,祁汜学会了谅解,学会了感受,也学会了和解和不再自怨自艾,尽管他从未进入过余归桡所在的世界,但他变得能够理解余归桡的表情和话语。
余归桡甚至并不傲慢,也称不上严厉,只是哪怕他尽了全力,哪怕对祁汜给了别人永远无法分到的温柔。
他也只是不懂而已。
可是他本来也不必去理解这些。余归桡眼睛里有一层又冷薄又深邃的光,他认真地看着祁汜,微微地蹙着眉,语气却是平和的:“怎么会学不会呢?只是你没有认真罢了。”
祁汜微微地张着嘴,脑子里一时间掠过很多的话,但是后来都忘掉了,只留下一片模模糊糊的空白。
余归桡看着他这一幅状况外的样子,认为自己似乎还是该严厉点,便将声音放沉了一些,“祁汜,认真一点好吗?我不喜欢不守信用的人。”
两个人相隔的距离只有半米,相互站在一起对视的时间也只有几秒,但是祁汜感觉这一刻被延得好长,无论是在当下,还是在以后的回忆中。
祁汜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只能非常微弱地点了点头。余归桡见状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道:“你到底偷懒了多久?都在做什么?”
明明是夏天,祁汜却觉得自己像被一阵灾难的寒风刮去大棚的温室蔬菜,怎么样都觉得身上覆盖着一层霜。
但他仍是强打起了一点精神,尝试着给余归桡列举他认为还不算那么糟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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