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静弹了弹手指,像个找乐子的公子哥一般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活泼,可有种古怪的说不出的邪恶,像是小孩子无心时弄出的狠毒恶作剧,“你头上这什么,海里污秽的东西,不干不净的,我找人给你清理了去。”
在海上生存的人多半见多识广,大副也不例外,他立即看出这孟少爷不怀好意的威胁,马上就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孟少爷,您行行好,我这就去驾驶室帮他们指引,您看成吗?”
有了这大副的指引,船向海中的西南方向深驶,又行进了大约二十分钟,海上仍是没什么踪迹,仍是陆陆续续地救人,救上来的人无一不向孟庭静哭天抢地致谢,孟庭静烦了,去另一侧甲板躲清净,刚转了个弯,正瞧见陈翰民扒着船沿上的杆子,使劲地向外眺望。
救上来的人中属陈翰民运道最好,他在渔民船上没少吃喝,所以精神头很好,不似其余人半死不活的。
“你干什么呢?”孟庭静道。
陈翰民回头,黑红的脸上颜色似乎更深了一份,他哭丧着脸道:“我在找我的朋友。”
孟庭静对陈翰民的朋友不太感兴趣,在躺椅上坐下,随着船的起伏,心中又挂念起了宋晋成交代的事。
所有幸存的,到目前为止,还未有姓宋的,但也难说有人谎报姓名,孟庭静看了一眼扒在杆子上像猴一样张望的陈翰民,“陈兄,我记得你是出国留学了?”
“是的,我去了法兰西,”陈翰民没回头,仍使劲抻着脖子往刺眼的海面瞧,这几日他总忘不了宋玉章,忘不了大船倾覆时宋玉章紧紧拉住他的手,他心痛道,“我那位朋友也是留学生。”
法兰西……孟庭静手指在面颊上点了点,不是英国,应当也没那么巧,就算真是巧了,也无所谓。
海风徐徐,吹得人昏昏欲睡,孟庭静掏出怀表,已是下午2点,他的这艘船不像牡丹号那样吃重走得慢,按理说应该快遇上了,难不成那大副还敢跟他耍花样?
孟庭静手指按着怀表,面沉如水、跃跃欲试地想剥了那人的皮,从头到脚,一丝不剩,不怕他不老实。
就在孟庭静把怀表揣进怀里,预备去活剥皮时,有船员捧着望远镜出来了,“少东家,找到了!”
孟庭静一脚点地,像是有弹性般直立起来,接过望远镜走到船边,在船员的指引下往一个方向细看。
望远镜中海面波光粼粼,浪尖泛着金色的光,海上漂浮着无数碎片,半沉半浮的镶嵌在海面,随着船的前进,越来越多的碎片进入孟庭静的视线之中,他看清了东西,抓紧了手里的望远镜,心道:“好极了,这下任那些人如何辩驳,都是死路一条!”
在暴戾而兴奋的臆想中,孟庭静的视线里又映入了无数的钞票,那些钞票花花绿绿、色彩浓郁地铺陈在海面上,而那金钱组成的地毯中央正横兀着一艘淡色的救生船。
船前进的速度很快,孟庭静举着的望远镜如电影中聚焦的镜头一般由远及近地将那艘救生船推入他的视线。
船上有人,且姿态与其余奋力求援的人截然不同,孟庭静只瞧见一侧浑圆而白皙的臂膀垂坠于水中,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才看清对方正赤着上身躺在船里。
海上惨烈的日光将那片胸膛映照得如同一块白瓷,闪耀着洁白而刺目的光泽,那人与周遭铺满的钞票、烟土一起,不知是生是死,是真是幻。
第6章
陈翰民没有望远镜,看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只隐约瞧见不远处茫茫一片的轮廓,他焦急地问孟庭静,“孟兄,让我看看。”
孟庭静石雕一样不动,陈翰民心里着急迫切,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抢他的望远镜,望远镜一被扯动,孟庭静也动了,他转过脸,目光轻飘飘地掠过陈翰民的脸,陈翰民瞧他那张脸分明没什么旁的神情,却是叫他胆寒,颤巍巍地把手放了下去,将手贴在身侧,像挨了训的学童,“孟兄,我着急,我也想看看。”
孟庭静收回目光,随手将手里的望远镜丢给他,招来一旁的船员轻声耳语了一番。
船员听了吩咐,立刻回舱去叫人,一同下船去打捞救人。
孟庭静正要转身回去坐下,便听到陈翰民一声欢喜的长啸,“宋先生!是宋先生!”
孟庭静对这姓氏很敏感,他旋转的脚步一顿,问道:“宋先生?”
陈翰民激动地流泪,腿一软,支撑着膝盖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哀切又如释重负地痛哭起来。
他一直记着宋玉章去而复返天神一般降落在他的身边,在大船倾倒之前仍紧紧握住他的手。
陈翰民相信爱情,也想要爱情,只是他从前的那些爱情似乎都过于浅薄,堆砌在书信、西餐、公园之上,宋玉章不一样,几夜欢愉,一昔生死,这一回,陈翰民仿佛是终于感觉到了爱情的重量。
听着个大男人嚎啕大哭,孟庭静手背在身后互相绞着劲,心中十分想给陈翰民两个大耳光——真是吵死人了!
孟庭静原本想要追问,话到嘴边又反应过来如若追问太深,日后怕是会露马脚,于是闭口不言,转头面向海上的那个“金钱帝国”,眼睛盯着,看看这到底会打捞出个什么人物上来。
片刻之后,船员推着那艘救生船靠近了,两人搭档,一个背,一个搀,一起将人运输到了船上。
陈翰民早等着迎接,迫不及待地把昏迷的人抢到了怀里,然后又是哭开了,“宋先生,你这是怎么了,你快醒醒……”
孟庭静早听得烦,大踏步地走过去,正要自然地询问,到了嘴边的话却又是没了。
宋家共有四位公子。
宋晋成、宋业康、宋齐远、宋明昭,这四位公子性情境遇各不相同,唯有一点——相貌皆很出众,非是一般的出众,四位公子所差年龄亦不算大,前年宋振桥身体还好的时候办了场寿宴,四个儿子齐齐亮相,当时报社记者惊为天人,称宋家是“满门金玉郎。”
孟庭静见到宋玉章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要把满门的金玉郎都比下去了。
若说相貌标致的人,孟庭静自小到大见得不少,他自己就长得不赖,虽然他不大在意这一点,但不赖就是不赖,须得承认,而被陈翰民号丧一样搂在怀里的人已远超了“标致”的范畴,一时之间孟庭静都有些呆滞了,等他回过神后,先问了陈翰民,“陈兄,这是你的朋友?”
“是的,”陈翰民垮着一张小寡妇一般的哭脸,期期艾艾地说道,“这位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宋先生。”
孟庭静“哦”了一声,因为隐有预感,故而毫不惊讶,“把人交给我吧。”
船上带了医生,陈翰民知道自己哭不回宋玉章的魂,忙乖乖地让出人,他搀扶着宋玉章想将宋玉章交还给那两个船员。
“我来。”
孟庭静俯身,用两条在陈翰民看来很纤细的手臂轻轻松松地就抱起了宋玉章。
陈翰民感觉面前的画面有些滑稽。
宋玉章是个大骨架子,身形高挑,一眼望过去潇洒非常,而这样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被另一个相貌稍显秀美的男人抱在怀里,颇显诡异。
孟庭静怀抱着宋玉章往舱内走,边走边掂量,认为这个人在海上一定瘦了,腰上一点肉都没有,皮光水滑,微微发着烫,孟庭静低头,又看向那张紧闭着眼睛的脸,心道:“可惜看不见他睁开眼是什么模样了。”
医生来了,孟庭静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陈翰民打发走,站在一侧点了支烟,医生粗略诊断后,道:“少东家,这位先生是脱水了,要输液。”
孟庭静一弹手,“你去准备。”
医生出去后,孟庭静将烟放在窗台,很利落地撩开外套的下摆,抽枪上膛,三步就到了宋玉章的病床前。
孟庭静举着手中的勃朗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宋玉章的脑袋,他没有开枪,将枪口当作微型的望远镜仔仔细细地描摹宋玉章的脸。
真是个漂亮人。
这辈子怕是没机会见到比这生得还要好还要全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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