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孟庭静懒得解释,言简意赅道。
“好,那老总里面请。”
货船并不大,孟庭静问道:“你们这是哪的船,又是去哪?”
货船老板跟在他身后,稍稍落后一点儿,从容道:“我们这是叶城的船,运了些粮食,要去建南。”
“粮食?现下粮食倒是很值钱,”孟庭静道,“仓库在哪?”
“在后头。”
货船上有三个仓库,孟庭静查验了第一个仓库,里头堆满了粮食麻袋,一眼望去没有什么能藏人或是可疑之处,出来又进了第二个仓库,第二个仓库也是堆满了麻袋,只在出口地方放了口大箱子,那箱子很大,宽高上似乎都足够能容下个人。
孟庭静心中猛地一跳,“这是什么?”
“这里头……”货船老板的声音低了,似乎是有些惭愧,“船上有人手脚不干净,小惩大诫了一番。”
“打开。”孟庭静沉声道,他向一旁的小兵扬了扬下巴,小兵立即上前打开了箱子。
孟庭静目光射入其中,里头的确是个被鞭打过的伤痕累累的人物,头朝下,头发乱蓬蓬地散落,后脑勺系了块塞嘴的破布,双手双脚也俱被捆在了身后,孟庭静只看一眼便知这人不是宋玉章。
宋玉章的个子要比这人高上许多。
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既然不是宋玉章,他便极快地收回了目光。
“去第三个仓库。”
“是。”
小兵们正要合上箱子,里头的人似乎醒了,呜呜地发出哀鸣声。
声音很怪异,小兵们一时都有些吓着了忘了动作。
孟庭静已提步出去,大喝道:“跟上!”
这一声大喝似乎更刺激到了那人,小兵们慌忙去盖箱子,却见那人濒死一般奋力仰起了脸。
小兵们匆匆一瞥,发觉这人似乎长得还挺清秀,只是太瘦了,瘦得有些吓人,就忙将箱子盖上了。
孟庭静已进入了第三个仓库。
第三个仓库同前两个仓库不一样,只是堆满了草垛,地上也全是草,瞧着很凌乱,里头异常闷热,中央还歪倒了一盏燃尽的油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碰倒了油灯,气味闻上去有些怪。
孟庭静走了进去,伸手掀了两个草垛,草垛下面仍是草垛,“全察看一遍。”
小兵们只能进去一个个草垛掀开来看。
孟庭静在这仓库内目光又扫射了两圈,忽然发觉地上有些暗红的血迹,俯身轻轻一摸,他抬起脸看向那货船的老板。
货船老板道:“粮食没收足,这仓库就空了下来,先前那不本分的,就在这儿教训了一顿。”
“没有,里头只有草,什么都没有。”
士兵们扒拉拍打着身上沾染的草屑,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魔怔,一口咬定了他们的主席没死,非不认那具尸体,拉着他们在水上不要命地赶路,叫他们个个都吐了好几回。
孟庭静站起身,搓去了手指头上的血迹,皱着眉道:“这里的船舱也要一一查验。”
“行,没问题,”货船老板看上去是个好脾气的,拱手道,“老总您里面请。”
孟庭静带着人一间间的搜,不是个好搜法,是像强盗一般翻箱倒柜,货船老板带着人跟着,倒是始终一副很平静的模样。
孟庭静从接到电报赶到关图,判断宋玉章没死,一直到调兵遣将地水路搜寻,这么几天的工夫,几乎是极少合眼休息,强吊着一口气,总觉着宋玉章或许正在哪里等着他去救他。
货船吃重,行得慢,他们一路赶来倒是不慢,只是越是向南,孟庭静便越是心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他一向自负深重,鲜少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动摇,此时也不知道是身体疲惫,还是精神太过紧绷的缘故,一间一间的搜查下来,还是没有宋玉章的影子,孟庭静的心中开始产生了不确定之感。
小兵们跟着他类似发疯一般也实在是累了,查最后一间房时,直接上脚踢开了门。船上的商贩在他们眼中反正也不是人,进去便发泄般地乱掀乱翻。
这间舱房最大,大约是主舱,位置最深,舱内陈设很简单,除了床以外,一桌一椅一个大衣柜罢了。
小兵们打开衣柜,虽然一览无余地只看到衣服,也将那些衣服统统扔了出来,因为这临时的疯子长官要求他们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清空。
孟庭静踏在地板上,胸膛里的心脏跳得发紧发痛,如果这艘船上也没有宋玉章,那就说明有三种可能,一是带走宋玉章的人其实并未走水路,二是他走错了方向,三是宋玉章兴许就在前头了。
山康水路并不繁华,船只数量不多,他已经由近及远不放过地盘查了这是第四艘船,再远,除非那船要比船老大的这一艘还快。
乒铃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孟庭静走到那大衣柜前,里头已经被拿空了,只留下一两件绸缎长袍凌乱地铺在衣柜的木板上,除非宋玉章是个纸人,否则不可能藏在里头,孟庭静回过身环视房内,他总觉得——他好似闻到了宋玉章身上的味道。
连续的不眠不休令他的感官都迟钝了许多,他现在心中的不确定越来越浓。
方才在那间堆满了杂草的仓库中他也产生过类似的错觉。
仿佛宋玉章在那个地方待过。
目光一寸寸地扫过房间,孟庭静的视线忽然在地上的毯子上定住。
那毯子花纹斑斓,质地和大小看上去都不像是会铺在地板上的地毯,孟庭静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将毯子掀开。
毯子下是暗黄色的木板,孟庭静对于船的了解可谓是一等一的高手,头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他立即大声地发号施令,“把这块板子给我撬开!”
暗格中闭着眼的宋玉章忽然睁开了眼睛。
庭静?
是孟庭静的声音!
宋玉章的心险些从胸膛里跳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便想挣扎扭动。
“去,”傅冕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把那手脚不干净的人看好了,船上乱,小心他趁乱跑了。”
“是。”
宋玉章仰起想要撞击上头的动作顿住了。
小凤仙。
傅冕的手里还抓着小凤仙。
已经为了他受了那么大的罪过,还要叫人替他送命吗?
宋玉章静静地看着木板缝隙中透出来的那一丝丝光亮。
小凤仙……小凤仙……
小兵们借了枪上的刀去撬木板边缘,孟庭静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待那木板边缘撬起时,他立即俯身去拉开了木板。
宋玉章轻闭上了眼睛,眼眶里感到了一阵温暖的湿润。
庭静。
一阵漫长的沉寂后,上头才慢慢有了动静。
“老总,您站稳了,没事吧?”这是傅冕的声音,客气而恭敬。
“没事,打搅了。”这是孟庭静的声音,很沙哑难听。
没一会儿,脚步匆匆,渐行渐远。
宋玉章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一点声都未发出。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头顶的木板被拉开了,光线射入,宋玉章仍是闭着眼睛。
领口被拽住,宋玉章被一股大力从暗格中拉出,随后又被抱起扔回了床上。
傅冕解了他身上的麻绳,将他嘴里的帕子也摘除了,坐在床边饶有兴致地拍了拍宋玉章的脸。
“人走了,可以出声了。”
宋玉章慢慢打开了眼睫。
傅冕面上的表情有些玩味,“你哭了?”
宋玉章的眼珠像被浸过一般泛出一点浅浅的琥珀色。
傅冕伸手抚了下他的头发,“海洲有传言,说你同他关系匪浅,”傅冕微一抬眼,含笑道:“是真的吗?”
宋玉章静静地看着他,过一会儿,他轻声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傅冕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如退潮般逐渐消失了,他忽然紧抓了宋玉章的头发,拉起宋玉章的脸,目光嘲弄地凝视了他,“贱货,你倒还挺有本事,一个婊子养的,披上一层人皮摇身一变,倒也成了个人物,你说他若是知道自己委身的是个什么东西,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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