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饮冰已站起身按铃叫了大夫过来。
宋玉章的伤情相较于爆炸来说已经算不上重了,断了两根肋骨,有些轻微脑震荡,还受了许多皮外伤,但总体来说,同宋玉章想的一样,好手好脚,人还活着,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之所以咳血,是断了的肋骨戳到了肺部,所幸也不严重,否则宋玉章应该当场就死了。
大夫给宋玉章检查时,宋玉章问:“庭静呢?”
“他伤得更重一些,”聂饮冰代为回答,“不过也没死。”
宋玉章长出了一口气,那一口气牵动了他的肺腑,又是令他疼得变了脸色,“他伤在哪?”
“后背和手臂烧伤了,右手断了,右肩骨裂,左手骨折,肋骨断了三根,其余都是些皮外伤。”
宋玉章听罢久久不言,待大夫离开后,他道:“他也住在这儿么?我想去看一看他。”
“他就在这一层,你想去看的话,我可以推你过去。”
自宋玉章醒来,聂饮冰一直都表现得出奇的平静,宋玉章没多想,他现在就想先看一眼孟庭静,这样才好略微安心一些,不是什么别的意思,毕竟也是同生共死过的关系……
聂饮冰要来轮椅,推着宋玉章出了病房,往孟庭静那间病房稍推了两步便听到了吵嚷的声音。
“不过断了几根骨头,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命硬的很,别管我。”
孟庭静左右手全包了,身上因为烧伤也是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受了点擦伤,正是个木乃伊的形象,木乃伊重伤之中仍然威严无比,趁孟素珊不在,逼着家将给他推了轮椅。
都说宋玉章没事,他没亲眼见到,怎么能真的放心?
家将们素来怕他,虽然大老板的两只手都受了伤,目前是没有扇他们耳光的可能性,但等将来好了,未必不会补全,只能硬着头皮推他出去,“东家,就看一眼,看一眼得马上会来,让大小姐抓着,我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大姐还会吃了你们?”
孟庭静说话还是疼,只是沉着脸叫人看不出来。
轮椅一出病房门,孟庭静正眯着眼忍痛,一眼便看到了同样被推出来的宋玉章。
他呆怔着,定定地看着宋玉章由聂饮冰越推越近,及至宋玉章来到他跟前时,他仍在发怔。
宋玉章看了他那木乃伊的形象,便道:“伤成这样就老实一点吧,”吩咐孟家的家将,“推他回去。”
孟家的家将察言观色地应了一声,赶紧去推孟庭静,孟庭静的目光仍黏在宋玉章身上,随着轮椅的转动在宋玉章身上也跟着转了一圈,进了病房以后,他无知无觉地笑了一下,浑身上下忽然一点儿也不疼了。
宋玉章道:“走吧,我也回去了。”
聂饮冰沉默地推宋玉章回病房,脑海中却是不断地闪出他将宋玉章挖出来的场景。
尸山血海之中,宋玉章同孟庭静紧紧拉着手的画面。
聂饮冰低头看了一眼宋玉章,宋玉章面上有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很柔和,很安心。
第153章
宋玉章和孟庭静在同一家医院同一层楼养病,离的也不远,宋玉章知道孟庭静也算是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了,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安心地在病房里养病,孟庭静在病房里却是躺不住,屡次要求家将推他去见宋玉章,家将们左右为难,正好孟素珊来了。
“你伤成这样,就不能先好好养着吗?”孟素珊又气又心疼。
“我见不到他,心里很慌,没法躺着养伤。”
虽然实际来说,两人不过困了不到三十个小时,但对于孟庭静的实际感受来说远不止那么点时间,他现在看不见宋玉章,心跳便尤其的快,是真的心慌。
孟素珊知道孟庭静不是油嘴滑舌甜言蜜语的性子,叹了一口气,道:“那好,我去问问大夫,看能不能把你们两个并在一个病房里。”
“多谢大姐。”
孟素珊站起身,眼睛还是红肿的,又是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你呀,我真是怕了你,以后什么事都得依着你了。”
大夫倒是同意了,孟素珊还得征求宋玉章的意见。
“玉章,行吗?”
宋玉章看孟素珊那面庞苍白眼睛红红的模样,哪还说得出拒绝的话,“我无所谓。”
孟素珊很高兴地谢了他,向病床旁的聂饮冰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聂饮冰微一颔首,算是回应。
很快,孟庭静便被转移到了宋玉章的病房内,护士大夫们一阵忙碌,孟庭静倒是很安静地任他们摆布,只是眼睛始终盯着宋玉章,别说孟素珊了,那些护士大夫们都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爆炸案很轰动,报纸上一天一报,都是众说纷纭,不过还有件小小的花边新闻也是流传甚广——据说看着极不对付你死我活的正主席和副主席人被压在废墟里头,两只手还一直拉着,分都分不开,攥得死紧。
这花边新闻对于海洲那些为宋玉章揪心的少男少女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之后消息又有变化,据说是两人的手受伤了,伤口黏在一块儿,少男少女们略略放心,希望正主席的手快点好,至于副主席,最好是哪凉快哪呆着去。
孟庭静觉着宋玉章的身边最凉快,最舒服,他以前不大相信所谓意志力能有多强大,但他满身的伤,见到宋玉章好手好脚地躺在他不远处时,真的是不觉得身体上的疼痛有多么难以忍受了。
“好了,这下可以安心了,”孟素珊站在病床尾,面上带笑地看向宋玉章,“玉章,真对不住,扰你养病了,聂二少,我不在时,还劳烦你多帮忙。”
聂饮冰点了点头。
“多谢你,”孟庭静也出了声,他嗓子受了伤,稍有些疼痛,不过既然宋玉章在身边,那点子疼痛蛮可以忽略不计,“聂二少,听说你很帮忙,真心地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聂饮冰平静无波道:“不用谢,我不是冲着救你去的。”
孟素珊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孟庭静心平气和道:“我知道,那也一样要谢,就当是我沾了玉章的光。”
孟素珊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愈加难以形容了,她尴尬不已地来回看了三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有些后悔将孟庭静转到宋玉章的病房了,以孟庭静的脾气,保不齐会在养病时动气。
可病床都已经挪过来了,又不好出尔反尔,孟素珊目光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孟庭静,孟庭静的面容堪称祥和,只是看宋玉章,并没有动怒的迹象。
没一会儿,孟素珊就先走了,码头离不开人,商会也乱成了一团,她平素看着是个贤妻良母式的人物,实际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孟庭静现在必定是无法主持大局,那么就只有她先去顶上。
聂饮冰也走了,他也一样有事要忙,他要去调查爆炸案的凶手,兵工厂和矿山也不能停,其实兵工厂包括矿山,对他本人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没有什么重要之处,只是他觉得他留在医院也没什么太大用处。
宋玉章并不需要他。
病房里只剩下宋玉章和孟庭静两人,宋玉章也微微扭过了脸。
孟庭静正侧着脸看他,目光相对之间,孟庭静道:“终于见着了。”
宋玉章默默不语。
孟庭静长久地凝视了宋玉章,忽而微微一笑,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滚落了一滴眼泪。
宋玉章面色微震,“庭静……”
“我没事,”孟庭静下意识道,将眼角在枕头上蹭了蹭,“哎,我就是太高兴了,幸好你没事,我们都没事。”
宋玉章心头还有些恍惚,感觉这一回的死里逃生同每一回都差不多。
他不是第一次从生死边缘熬过来了,心中有触动,但触动并不深刻,反正人已经没事了,也没什么好再多愁善感的,他现在最想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又为什么下这样重的手。
现在巡捕房还在查,据说是毫无头绪。
不奇怪,一群饭桶能查得出来才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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