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俞烬在照片里的局促不安感稍微好了一点,至少知道拍照的时候要笑一笑。
“其实你第一次带他回老家,我就在想:完了,怎么带了个坐轮椅的男孩子回来呀?后来又想了想,小浔喜欢的人就是好的,不管喜欢什么样的人,小浔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这半生也不是没见过类似的事情。人和人之间能心意相通就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情了,别的都是小问题。”
薄国庆说着,浑浊的眼神有点失焦。
“小浔,今天来看过我,往后就别来了。别天天往医院跑,这地方不干净。”
“本来是打算和朋友打打麻将,等你爸回国了,见他一面和他说两句话。当时他吵着要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我就和他闹过矛盾,后来也想开了,他喜欢你妈妈就喜欢呗,他们两个开心就行……但是后来一直没机会道歉,他又要赚钱养家常年驻扎再国外,电话也不常打……”
“和你爸说过话后,我就该开开心心上路了。结果你一来看我,我又难受,又开始胡思乱想走了以后你受欺负怎么办。”
“不是不想见到你,反倒是太想见到你,又没有那么多时间能再天天见到你。不如断了念想,不见也好,我心里也舒坦一些……”
说到最后,薄国庆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似乎是又困了。
护工重新帮他把床放倒,盖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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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病房离开后,薄国庆的朋友又拄着拐杖追出来,和他说了两句话。
大多是安慰他别想太多,说爷爷不想让他来并不是不爱他云云。
薄浔当然知道。
爷爷不是不爱他,反倒是太爱他了,所以最后的时刻,才不如不见。
他尽量声音平缓的和爷爷的朋友们交谈了两句,才推着俞烬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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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白昼格外短暂,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已大黑。
路边张灯结彩的,挂满了红灯笼。
生意最红火的永远是火锅店,隔着窗户,看见里面每一桌都是以家庭为单位,一大家子人凑在桌前。
薄浔别开目光。
等司机来的时候,薄浔就这么从背后把手揣在俞烬大衣口袋里。
也不说话。
俞烬也没刻意找话,就这么在口袋里攥着薄浔的手。
回家之后,俞烬点了外卖。
趁外卖来的时候,薄浔脱下厚重的冬衣,只穿了一件短袖,倚靠在沙发里。
他身材好,只是普通的T恤,在他身上也像是精心裁剪过的高定,把腰腹的线条勾的若隐若现。
薄浔把手机连上打印机,认认真真的把今天拍摄的全部照片打印出来。
有他们在摩天轮下的合影。
有他拍摄俞烬的背影。
还有和爷爷的合照。
“把它们贴起来吧。”俞烬也凑到沙发前,靠在薄浔身边,看着他打印照片的动作。
“这是我们的家,应该多挂一些我们的照片。”
“嗯。”薄浔的声音还是闷闷的。
照片就贴在沙发上面的背景墙。
贴过照片后,外卖还是没来。
薄浔说了声自己要洗澡,便钻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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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烬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和薄浔的合影。
不过一会儿,外卖到了,他便挪着轮椅去门口接了。
把食物摆上桌的时候,俞烬发觉到不太对。
往常,薄浔洗澡都是十分钟以内。
离刚才薄浔进浴室起已经过了快二十分钟了。
俞烬瞬间放下还没摆盘的食物,转着轮椅进了卧室。
浴室的门紧闭。
隔着门,俞烬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像是摩托车发动机坏掉,断断续续的机械声,又像是漏风的窗户逢上狂风骤雨,是不是爆发出两声高亢的声音。
俞烬有些奇怪,也不敢敲门。
只是小心翼翼的打开推拉门的一条缝。
——只见往日身躯健壮高大的薄浔,现下却是蜷缩在浴室的角落里,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一手抱住膝盖,一手死死地捂着嘴,试图压抑住哭泣的声音。
可不管怎么掩饰哭声,还是会偶尔有控制不住的声音。
背脊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带着颤抖,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一样无助。
第七十四章
俞烬扒在门框上, 指节抖的厉害,目不转睛的看着浴室里缩成小球的薄浔。
印象中,薄浔从来都是充满阳光朝气的, 性格里有一股独特的韧劲儿。
有人惹他, 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还回去,遇到什么挫折,短暂消沉后又会没心没肺的去和朋友们打球。对于喜欢这件事情也从不纠结, 从来都是大大方方表达自己的情感。俞烬没有安全感,他就会每天重复性的说喜欢说爱。
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把薄浔打倒。
俞烬从没见薄浔哭成这个样子。
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刀尖在伤口反复拧动时,还拿着镜子向后揪着头发,逼着他看剜出来的血肉。
俞烬咬紧牙, 尽量稳住情绪。
“……呜呜呜。”
薄浔依旧蜷的紧,肩膀一缩一缩的,呜咽的声音十分压抑, 哭的喘不上气。
下垂的眼角红红的,沾染着水雾。
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人。
俞烬小心翼翼的推开推拉门,尽量不发出声音。
既然小浔不肯在他面前哭肯定是有原因,至少先等对方发泄完情绪, 再过去说话。
抽咽了许久, 薄浔渐渐止住了哭泣。
正坐在角落里抹着眼泪。
突然,身前多了一道影子。
薄浔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浴室里有人,慌忙抹了两下眼睛,声音沙哑的可怕, “你什么时候来的?”
感觉到俞烬在往他这边挪动, 赶忙抽了一张纸, 擤了擤鼻子。
“一直都在。”
柔和清冽的声音刚结束, 薄浔感觉到肩膀上落下来一双手。
他下意识抱住俞烬的小腿,又吸了两下鼻子。
“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为什么要自己躲起来哭?”俞烬任由他这么抱着小腿,耐心问道。
“今天本来是我们的约会。中途出事中止,你肯定多少有些不开心。现在如果再因为我自己的事情在你面前哭,会影响你心情。我不想影响你…呜呜。”
“往后我们会有很多次约会,不差这么一次。有事情中止就中止了,我哪儿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你有情绪非要自己独自承受,不和我说,才是最影响我心情的事情。我会怀疑我作为恋人不够格,没有做到让你完全信任,”俞烬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摸着柔软的黑发,又抚摸到下巴,小幅度挠着,声音稍微严厉了一些,“以后不准自己躲起来哭,知道了没有?”
刚才明明已经收住的哭腔,一听见俞烬温柔的声音,突然又莫名有复燃的趋势。
薄浔就这么坐在地上,抱紧俞烬的小腿,用脸轻轻蹭着裤腿。
泪水把西裤染出了一片深色。
“你别哄我。”感受到头顶的细腻的大手来回抚摸,薄浔轻声抗议道。
又抽泣了两声,才尽量平缓道。
“原本已经好了,你越哄我我越想哭。”
“那能不能去坐沙发上哭?”俞烬继续柔声劝道,用指腹擦过他眼梢的泪水,“地上很凉的。”
“不要。我就想坐在地上。”薄浔又吸了一下鼻子,抱着小腿的胳膊缠的更紧。
“好好好,那就坐地上。”
俞烬也没再说话,单手去够控制面板,把浴室里的暖风打开,就这么让薄浔抱着,继续安抚一般的摸着薄浔的脑袋。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薄浔才松开俞烬的小腿,爬起来打开水龙头,洗了两把脸。
洗完脸看向镜子的时候,只见下垂的眼尾还是红的厉害,眼皮有些肿。
薄浔又打开冷水,狠狠地搓了搓脸。
出了浴室,俞烬正把热过的饭菜放在轮椅的小平板上,小心翼翼的重新端上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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