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良廷的语气永远是一个调子,很难听得出褒贬。
而且,刚才季良廷是不是笑了?
谢哲再想仔细看的时候,发现对方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峻。
“我去拿剃须泡沫,你等我一会儿。”季良廷说完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谢哲一骨碌爬起来,跟着季良廷一起出去。
“跟着我干什么?”
“拿来拿去多麻烦,我跟你一起进房间不就好了。”谢哲直接贴上去。
他对季良廷是好奇的。
这几个月的相处,季良廷透露给他的个人信息太少太少,可是给他安全感又太多。
季良廷叹了口气,任由谢哲缠着。
不写作业不补课的时候,谢哲还是个非常不错的孩子,粘着他就像弟弟一样。
其实,季良廷刚担任谢哲的家教身份时,是认真考虑过要不要给自己买一份心脏病保险。
他们的卧室在同一层,不同的是季良廷的居住地只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加一个独立卫浴。
谢哲跟着季良廷进了屋。
房间里整洁的过分,被子叠成豆腐块,完全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卧室的灯光像在手术室里一样,明亮惨白,整体环境就和季良廷这个人一样,冷的过分。
进了浴室,季良廷拿着剃须泡沫往谢哲脸上喷了一圈儿,活脱脱像个小圣诞老头儿。
季良廷拿起刀片的时候,谢哲下意识的往后闪躲。
刚才被割伤手的触感还历历在目,他有点怕。
突然。
下巴被粗糙的大手牢牢握住。
“别动。”季良廷的声音严肃,一只手捏着谢哲的下巴,一只手用刀片耐心的刮去掺杂着胡茬的泡沫。
谢哲屏住呼吸,他哪儿敢动。
只能感觉到冰冷的刀片划过皮肤。
再说,他也动不了。
他和季良廷的体型差距大,季良廷的手劲也大,制服他就和抓小鸡娃一样。
剃干净后,季良廷抽了纸,动作轻柔的帮谢哲擦干净脸上剩余的白色泡沫,“好了,洗洗脸。”
谢哲长舒一口气。
凑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胡茬也不见了,只有光滑的皮肤。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季良廷触碰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触感。
“洗洗脸,剃须泡沫残留容易过敏,”季良廷道,“明天去给你买安全一点的剃须刀。也是我的疏忽,没及时注意到你身体上的变化。”
说完,季良廷径直离开了盥洗室,重新朝着健身房走去。
谢哲没急着离开。
他在季良廷的浴室里转了一圈儿。
薄荷味的洗发水,是季良廷身上常出现的味道。
挂在墙上的浴巾还是潮湿的。
等等,他感觉自己像个变/.态。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谢哲摇了摇头,“啧”了一声,快步离开了季良廷的房间。
-
十月份突如其来的雪灾后,季良廷并没有按照约定给他报平安。
甚至周末回家的时候,来接他的司机也不是季良廷。
他意识到季良廷可能出问题了。
回到家,谢哲校服都来不及换,火急火燎的跑到爷爷的书房门口。
在门口还没进去,恰好听见爷爷和他大叔叔的对话。
“爸,都说了您给他找的家庭教师不行,不如让我来管教。”
“季良廷都不行你更不行!”
“爸,您怎么就那么信任一个外人?您想想,那种优秀到几乎完美的人怎么可能真实存在,肯定履历上有编出来的成分。先不说什么上学时是理科状元,三十多岁感情历史干干净净这些,就说伤退后放着铁饭碗不要——”
“少来,雇佣他的时候背调我还是做了的,你爹我可没老糊涂。铁饭碗能给他多少钱,我能给他多少钱多少资源?不傻的人都知道选哪个。”
“而且你们一个个争着抢着想管教小哲,图的是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我还没咽气呢!不就是觉得他没成年脑子傻好拿捏,好精神控制,外人至少不图这杂七杂八的!”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老了。当年你们兄弟之间,怎么搞得伢伢,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脑子傻。
谢哲啼笑皆非的咬了咬牙。
这个词从亲爷爷口里听到 ,还是十分有冲击力的。
等等,伢伢。
谢哲依稀记得,“伢伢”好像是他未曾谋面的父亲的小名。
谢哲陷入沉默。
其实他早能猜到,这么一个家族里,没有什么意外死亡。
如果有,下一个意外死亡的人很可能是他。
但是亲耳听见和猜测带来的冲击力不太一样。
他故意在客厅等了一会儿,等大叔叔走了,才装作刚回家的样子,敲了爷爷办公室的门,问了问季良廷的去向。
谢老头子听见他主动关心老师,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小哲有进步。
谢哲:……
他可算知道自己以前在礼貌方面有多欠缺了。
得知季良廷人在医院,谢哲二话不说就赶了过去。
普通病房里,人群乌泱泱的,走廊上还有好多加床,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会不会踩到别人东西。
季良廷所在的病房是七人间。
冬日病人怕冷,窗户不能打开通风。
人类长时间不洗澡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谢哲不禁蹙眉。
“小哲,你怎么来了?”谢哲还在寻找季良廷,对方就先一步找到了他。
回头,只见季良廷坐在病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一手挂着吊瓶,一手敲打键盘。
“你怎么住院了呀?”谢哲见了季良廷,赶忙凑过去。
心里像是一块大石头落下。
他本来还怕在重症监护室遇见季良廷,甚至连阅读病危通知书的场景都模拟好了。
“小问题,只是医生非说要住院观察几天。倒是你,来医院把口罩戴上,抵抗力本来就不怎么好,快第二次月考了,注意别让自己生病。”
说完,季良廷从抽屉里拿了一个新的口罩给谢哲。
谢哲带上口罩,“那为什么不换个环境好点的病房?我这就去和爷爷说——”
“小哲,是我自己要求的。我不想占用医疗资源,把病房留给更需要的人。”季良廷见他情绪激动,急忙打断。
“我真没什么事,只是救灾时被东西砸到,肋骨断了而已。”
谢哲原本就晕血,听到这个描述,面色瞬间非常痛苦,“而已?”
“没扎到内脏所以没什么大事,把断骨取出来就好。”
谢哲的表情更狰狞了。
恨不得用手捂住耳朵,学着漫画里的男主角喊一声:库鲁西一!
“这叫没事?”
“这不是还有精力写教案吗?真没事。”季良廷不逗他了,没再说自己的伤势,“这周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学习?”
“我好心探病,你上来就问我学习?”谢哲听到这个问题,十分不满。
季良廷无奈的呼了一口气,声音还是温温柔柔,“那这周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和同学相处还好吗?”
“还好。”谢哲撇了撇嘴。
这种平常的关心,应是由家人问的。
每次这种时候,他都会产生恍惚感。恍惚季良廷并不是什么被雇佣来的家庭教师,而是真的家人。
谢哲想出去冷静一下,“我去自动售货机买饮料。”
“晚上别喝咖啡,待会儿睡不着难受。”
出病房前,背后传来叮嘱。
谢哲用左手砸了右手一拳。
一向没心没肺的他,第一次对别人产生这么强烈的依赖。
在自动贩卖机前,谢哲纠结喝什么。
突然,他感觉到身边有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
回头的时候,影子又缩回楼道里。
谢哲觉得不对,买了饮料后,没急着回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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