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他很好的。对我也很好。”
“嗯,可不是好么。一表人才,还那么有钱。”外公忽然扭头古怪地睨他一眼,“你是不是被他……养着的?”
“…………”阮幼青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咳咳……我没……”
“算了算了。不问了。没啥意思。”老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毛衣里板正的衬衫领子,起身向外走。阮幼青几乎没怎么见过他穿成这样,一看就是为了这顿饭刻意准备过,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提前知会他一句。
“外公。”开门前,他拽住了那只从小护着他长大的,皮肤已然开始蹙皱发干的大手,“我现在,特别幸福。”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松开手。
外公缓缓转身,似乎是不敢相信从他口中居然说出了这样的字眼,愣在原地半天才张开嘴:“啊?幸,幸福。哦,那,那行吧。”
他们祖孙回到餐桌旁,杨柳的面色阴晴不定,惴惴地看着这一老一少不敢轻易开口。倒是唐荼,主动端起小酒盅,耐心地等外公碰杯。酒桌上多年练就的气定神闲让人很难拒绝他,外公几乎不假思索就被他灌下去好几杯,直到阮幼青叫停:“你们吃菜。不要喝酒了。”
他担心唐荼不太会喝白酒,便把桌上的酒瓶换成茶壶,外公面皮发红,显然是喝开了:“唐先生啊,您真是,有眼光。幼青我一手带大的,那些人看他耳朵不好啊,就总瞧不起他。可是我清楚他啊,从小就聪明,听不见也能比别人学东西学得快,只要是他自己感兴趣的。”
唐荼一边点头,一边给老头布菜,小心挑掉了鱼刺。
“那些看不起我外孙的人,我也不稀罕跟他们有来往。”老头啪得一声把酒杯狠狠搁回桌字上,“这种人时不时给你递个好话,表面盼着你好,心里又盼着你别太好。”
“爸,你少说几句。吃菜……”杨柳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地看着唐荼。后者也只是笑盈盈地陪酒,听外公抱怨那些家长里短。看样子是许久没有什么人让他倾诉这些。
“唐先生啊,幼青现在也算有自己的事业,还上杂志了,这亏了您的帮忙。我特别感谢您。但是啊,我们这些老百姓,比不得你们外国长大的,你们有钱人见多识广。我看杂志上采访幼青,说他执着,其实说难听了他就是,特别死心眼儿。你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能守着一辈子。他玩不起这些的……”外公拧紧了眉头。
“外公,没有玩。我们很认真的,不然也不会来见您了是不是。”唐荼加了杯茶,将天青色的圆融杯塞到他手里,面不改色催促道,“先喝两口。”
老头还真就一仰头把茶喝了:“唐先生……”
“您叫我小唐或者唐荼都行,别叫先生了。”
“小唐啊,这孩子拧巴,撞了南墙也不愿意回头,这我打他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老头说着说着眼睛都泛泪光了,“我没把他照顾好,他小时候不像个小孩,大了也不怎么像个大人……他不爱跟我们交心,我跟他妈妈都管不了他……”
“放心吧外公,我管得了,肯定替您照顾好他。”随着杨柳的退席,唐荼移到了外公身边。
阮幼青看了一眼逃去阳台打电话的妈妈,默默捧着饭碗吃饭,看喝高的外公失态。
喝到后来,老头干脆放下了筷子,给唐荼从二十年前开始盘这个棘手的外孙。
“我今晚不住这里了,说好了明天要陪品悦去买衣服。”
“都这么晚了?”阮幼青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了。外公不胜酒力已经回房间休息。
“没事,十点多还有一班车去海汐,机票买好了,品悦他爸爸在那边接我。”
“好,那我送你去车站。”
夜里的风锐利得像刀口,他替杨柳仔仔细细缠好了围巾,叮嘱道:“在车上别睡着。”
“幼青。你和唐先生在一起多久了?”席上杨柳一直没吭声,这会儿总算是能说说话。
“快两年了。”阮幼青知道她想问什么,“我很喜欢他。我们过的很好,很开心。你放心吧。”
“妈妈对你也只能放心。”杨柳长叹一口气,转身抱住他,“只要你过得是自己想要的日子就行了。”
回到家的时候,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餐桌也已经被收拾干净。
唐荼洗完澡将浴室让给他,率先钻进狭窄的被子里。
阮幼青收拾妥当,看着那张一米二宽床铺,睡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有一点拥挤,唐荼侧身睡着,给他留了大部分空余,他毫不犹豫掀开被子贴了上去。
那人翻身过来,粘腻地吻他,阮幼青没猜错,他平日习惯葡萄酒,白烧酒对他来说还是勉强了。
“难受吗?”他尝到了薄荷牙膏里残留的一丝酒气。
“好辣。”唐荼闷闷地说,“那酒喝得舌头火辣辣的,结果你们家的牙膏比酒还辣。”
阮幼青笑笑:“干嘛喝那么多。”
“你外公一副自家的宝贝被我骗走的样子,我哪里敢不喝。”唐荼翻身仰躺,在黑暗里看着天花板,“其实今天不该住在家里的。才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这样,外公明天更不痛快了。”
“不会的。难得有人陪他聊聊天。”阮幼青伸手阖上他的眼皮,“快睡吧,明天带你出门转转。”
他刻意起早,出门买早点,回去的时候另外两个人都还未醒。
阮幼青将外公的卧室门轻轻推开一道缝,发现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拆掉了昨天他们带回来的羊毛毯包装,将薄软却保暖的灰色毯子搭在棉被的上层。
他把早餐热了三四次那两人才陆续醒来,外公显然有些不自在,不知是不是后悔昨夜酒后的失态。
饭后阮幼青要收拾碗筷,被外公急急打发出门:“放那儿吧。你们出去忙你们的。”
“那我们晚饭前回来。”阮幼青叮嘱外公,“不要做辣的东西,少放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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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就很突然。
第70章 独占
阮幼青自己也不是个爱出门的人,对慈清的所有记忆几乎都被家,小学以及窑厂三个点分割占据。
在学校附近转了一转,他拽着唐荼来到窑厂不远处的瓷器街。
唐荼穿了及膝长的绀青风衣,脖子绕了粉末蓝带灰色条纹的围巾,露出的翻领处别着那枚鸢尾领针。店主们见到这样衣妆楚楚的人自然比较殷勤,站在门前一口一个老板地招呼他们。
“有好手艺的师傅么?”唐荼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似乎对架子上小巧玲珑的香炉产生了兴趣,“很别致,就是手工有点粗糙。”
阮幼青凑近了观察那些博山炉,山峦走势一片模糊,鸟兽形状滑稽,的确粗糙。他说话没什么口音,随口问了老板价格,张口就是五八八。
“还是回去问我外公吧。不要做冤大头。”阮幼青带唐荼转身就走,身后的店家几十秒之内把价从五八八生生喊到一八八,听着让人怪于心不忍的。
“我们这里挺无趣的,所以年轻人都去大城市上学工作了。这附近有条河,不过冬天也不能玩水。”阮幼青看唐荼的脸颊被冷风扑得发红,“走吧,我们回去。”
“不带我进外公工作的瓷器厂看看?”一向爱躲冷的唐荼倒是主动拖住他。
“就是个很普通的小厂子,今天是周六,不开工的。”冬天才四点多太阳就开始下沉,“你想看烧瓷的话可能要下次了。”
“那就去你外公的办公室看看吧。进得去吗?”唐荼也不遗憾,只满怀心事地望向不远处紧闭的栅栏铁门。
阮幼青没想到唐荼对自己的过去居然有这么大兴趣,左右他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于是他带人走到传达室门口敲敲窗户,大爷一个人独居在这里许多年,如今也花白了头发。阮幼青自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只消打个招呼便讨到了门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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