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阮幼青本想等到唐荼回来打个招呼再离开,可听她这样一说又不愿打扰大家的工作,于是直接与许涵艺告别。
午休时间的地铁难得可以让人喘口气。他解开了衬衣的第二颗扣子左右松了松脖颈,已经开始期待换回卫衣的时刻了。
回到集装箱,他换回宽松的衣服,取下一只蝴蝶标本空出个挂钩,仔细挂好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这才去仓库整理好自己这些日子吹制的成品。泡影系列已经有了三只姿态各异的小兔子,他将每一组泡泡分别用发泡塑胶网套包好,搭配给兔子们,装进三个纸箱。
他的毕业作品从学校取回之后一直没有拆开缠在木柜外侧的塑料包装纸,就那么扔在集装箱外的角落里,一放就是一年多。
按照独家代理合同来说,这些东西全部应该交由荼白售卖。
阮幼青避开了诺亚“静水深流”画展的首日和周末,特意挑了工作日的下午,没想到看展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唐荼不在,成墨带着两个姑娘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向客人不厌其烦地介绍着作品与作者,与有兴趣的人交流讨论。有许多人当场交付定金,只等画展结束便抱回心仪画作。
阮幼青不禁自问,以后自己的作品也会这样受人青睐么?会不会只是白白侵占了仓库的空间,给荼白的人添麻烦,让一心看好他的唐荼失望呢?
他看到刘妍空闲下来与他招手,便走到她休憩的角落问她这几天怎么样。
“忙死了。挂在墙上的基本都有主了。诺亚这次还带了其他十几幅放在仓库,也被抢的七七八八。他小尺寸的画作现在也只有四五万而已,对于消费型买家来说太适合出手了,何况他身价眼见着上去了,大家都希望借此机会能收一副他的作品,毕竟说不准以后还买不买得起。”
“辛苦了。”阮幼青问:“唐荼呢?”
“陪诺亚吃午餐去了。说是让诺亚帮他参谋一下三月去伦敦艺博会该带哪些人的作品。这可是荼白第一场受邀的国外艺博会。”刘妍抬头问:“你的作品都拿过来了么?”
阮幼青摇摇头:“我才刚刚签约而已。”
刘妍挑起了眉毛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幼青老师,有机会就要好好抓住啊,这没什么好谦让的。”她推了阮幼青一把:“涵艺刚上去,你去找她,说让她去取作品!”
他点点头便上了电梯,不过不只是因为要去找许涵艺,也是要还掉门卡。他既然已经不是荼白的员工,没理由拿着人家的钥匙。
没想到办公室里并没有许涵艺的身影,倒是看到了唐荼。
他对着电脑屏幕在跟诺亚讨论着什么,两人看向门口的阮幼青,诺亚一拍手掌说他的小兔子也带过去吧,玻璃雕塑并不常见。唐荼笑着说当然,他原本就这样打算。
“怎么这时候过来,来看诺亚的画展么?”唐荼站起身。
阮幼青说是,走上前掏出门禁卡放到唐荼面前的桌,口中赞叹:“看完了,很棒。”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纯白色的小卡,并没有收回去,而是转身新取了一只玻璃杯想替阮幼青倒一杯水。不知是不是这瓶冷萃茶离开冰箱太久,表面冷凝的水珠已经化成一片,唐荼险些又没拿稳,在手中一滑落回了桌面。
“我来吧。”阮幼青太习惯与各种状态下的玻璃打交道,他轻轻捏住过于圆润的平身,隐隐觉得这种设计不太合理。唐荼之所以选择这款应该是因为瓶口够大,方便加柠檬片和茶袋之类的东西,不会卡住,而开口处又可以完全密封,防止串味。
“今天下班有空么,去取一下你的作品。”唐荼问他。
“许涵艺的车子有点小,可能装不下。”阮幼青记得女孩开的是辆双门的mini cooper,狭小的后备箱根本塞不下那几只包装好的兔子,他住的那么远又不忍心让小姑娘来来回回跑:“明后天我送过来就好。玻璃厂有送货的车子。”
对方点头答应,拿起刚刚阮幼青放在桌上的门禁卡又递回给他:“那这个你先拿着吧。”
回到威尼斯的时候天还亮着,他钻进了玻璃窑用一晚的功夫吹了两只锤目纹玻璃瓶。
趁玻璃还在胶体形态下,吹出流线型瓶身,中部略窄,让瓶子拥有了方便拿捏的小蛮腰,而后趁成型的玻璃瓶还处于尚未冷却的状态,用金属器轻轻捶打表面,为了保证纹路均匀细密,他必须保持恰达好处的力道和速度。
待玻璃瓶完全冷却,他为椭圆瓶口搭配了富有弹性的软木塞。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陆可可看到了窗台上新制的瓶子,迎着朝阳小姑娘踩在模糊的影子里对陆真大喊:“爸爸!你看!有海浪!”
陆真穿好围裙凑过去一看:“哟,还真有。”
锤目纹折射的光落在深色水泥地面上的样子,像正在退却的海浪,薄薄一层波光粼粼。
“幼青啊,这个至少得卖298一只吧!”陆真凑到阮幼青耳边问。
他正在找一个合适大小的包装盒,听到陆真这样说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将陆真拉到一边郑重其事地说:“陆哥,我签约画廊了,是独家。所以以后不能再自己做东西卖了。”
陆真一愣:“画廊?你要画画了?”
“不是,画廊不止卖画,也卖其他艺术品。”
“对对对,艺术品。你做的东西都是艺术。”陆真笑得露出了牙龈:“要变成艺术家了!”
阮幼青看得出对方是真心为他高兴,反而觉得有些对不起他:“陆哥,虽然我不能做,但我可以教他们。我还可以付房租。”
“啧,说什么呢。”陆真不满地打断了他:“你就安心做你的艺术家,这些小事都无所谓。你昨天不是说要借车用一下么?老刘准备好了,一会儿去送货,你跟着他走,送完货就送你。”
他们中午出发,送完货停在初晴的停车场已经是下午。阮幼青用卸货小推车分两趟将所有箱子搬上了楼,张文彬也在,面色红润没有丝毫病态,看样子术后回复不错。
他敲了敲唐荼办公室的门走进去。
“坐。”唐荼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回了屏幕。阮幼青看到他身后光滑的木面上,电脑屏幕的反光许久没动。
自从在唐荼家借住了一夜后,他觉得两人的关系不近反远,唐荼对他的态度不再是之前般热情,反倒有些游离不定。在他的认知里,游离是疏远的开始。阮幼青略有困惑,不确定之前两人难得的合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和一厢情愿。
“所以,你要带我的作品去伦敦艺博会么?”阮幼青问。
“还没有最后确定作品名单。”唐荼说得模棱两可:“能带的东西有限。”
阮幼青不知他是不是搪塞,不过大抵相信对方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何况如果唐荼真的不愿多与他接触的话,他也相当擅长保持距离,毕竟他独处惯了。
唐荼开冰箱的时候,阮幼青忽然想起自己敲门是要做什么,于是拿出垫满黑色海绵的包装盒放到他面前。
“新作品?”唐荼打开盒盖。
“不是,送你的。一只放家里,一只放这里,这个不会滑。”阮幼青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楼下的人还在等我,拜拜。”
唐荼的一句等一下还未来得及出口,阮幼青便推门出去,头都没回。
他掀开表面一层海绵,盒子里躺着两只玻璃瓶,线条流畅纹路优美。取一只立在灯下,胡桃木色的桌面立即附上一层精雕细琢的影子,像岸边带着泡沫的细浪。源自于银器加工的手法用到玻璃表面更加剔透美丽,纹路凹凸不平的手感如风吹皱的冰凉水面。
他将瓶子放入冰箱,摆在原先那只凉水瓶的隔壁对比一番,不知是不是喜新厌旧的心情作祟,用久的那只黯然失色。虽然知道艺术家的观察力惊人,可这只瓶子的高度和直径几乎是为这个冰箱量身定制,多一丝一毫也不适合放进去。
“老大,机票给你定在下周?确定只停留三天吗?大老远飞回去不回家休息休息?”许涵艺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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