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幼青上前抱他,虚虚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次他另一只牵着唐荼的手压根没松开:“嗯,明天见,哥晚安。晓然也晚安。”
“你别出去了,我送他们。”秦晓然拦住了跟着换鞋的江霁蓝,送阮幼青和唐荼进电梯,刷卡下楼,“兴奋过头了他。”
“他身体怎么还这么弱。”阮幼青眉心微蹙,眼中一点困意也看不见,看样子刚刚也只是为了哄江霁蓝做戏。
“……不然呢,又不是换了颗心就万事大吉了,为了续命没办法的办法。”秦晓然叹了口气,“一身毛病。不过至少还活着。”
阮幼青定定看着他:“没办法完全治好吗……”
“换心人术后生存的世界纪录不过三十年,还就那么一两例而已。而且他身体底子原本就差。你们回吧,明天见。”他没心情跟阮幼青多解释,匆匆送他们出门后头也不回地上楼。
秦晓然独自回到屋子里,厨师,家政阿姨都已经离开了,偌大的房间恢复了空荡,悄无声息。
地上铺的是红檀木的实木地板,温润细腻隐隐散发天然淡香,即使在冬天赤脚踩上去也不会冷,他抱起歪在沙发上睡过去的江霁蓝,不到五十公斤的体重抱在怀里像抱了一把骨头。年初体检的时候,他问过主治医师怎么能让江霁蓝长点肉,医生直说顺其自然吧,注意均衡营养,尽量不要感冒,不要劳累,避免生病。
因为肾功能下降,不能吃过量蛋白质,糖类也要少吃,清淡饮食为主,长肉实在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要继续变瘦就不错了。
“嗯?”被放到床上的瞬间,江霁蓝醒过来,“几点了?”
“八点多,好好睡吧。”秦晓然忍不住数落他,“腿疼吗,要不要帮你按按?非要逞强。”
“不用。”江霁蓝撑起身体缓步走到洗手间刷牙,而后脱衣服准备洗澡。
秦晓然偏过头替他带上门,坐在他书桌前,那本包了皮的日记本赫然摊开着,这一页的题目是《海怪》。日记内容是一本画册的观后感,说自己的哥哥带来了一本一年前的英文画册给他,册子里用几十张相片记录了一个叫奇胡利的艺术家,筹办的一场玻璃雕塑艺术展。
看样子阮幼青从小便没什么文采,行文朴实无华,思维也有些跳跃,但古怪的描述掩饰不住丰富的想象力。秦晓然想起江霁蓝跟他谈起阮幼青时眼神里隐隐闪动的光华:“他从小就很敏感很聪明。就是不爱说话,我打一棒子他蹦几个字出来,也看不出小脑瓜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这本日记本他看过很多次,起初他以为里面会写点什么小秘密才会被江霁蓝如此珍重,可前些年他偷偷翻开,一页页扫过去不过是些瓷器啊,窑厂啊,花花草草蜂蜂鸟鸟的,要么就是看了什么书什么电影之类的观感,无聊到不能再无聊,压根不需要偷看。也是,要上交的作业基本都是些场面话,谁会放秘密在里面。
本子前些天还放在收藏室的,这会儿摊开在桌上,无需多问,一定是某人昨晚睡前又拿来翻看了。
江霁蓝推开浴室门,一身蒸汽扑在床上就要睡过去,秦晓然将人拖起来按在椅子上,去拿了吹风机用温风帮他吹头发。
“霁蓝哥。”他不是没注意到江霁蓝看到阮幼青和唐荼亲昵举动后的低落,“他们在一起才一年而已,认识也不过两三年,你不是没机会。”
“你别在他们面前乱说话。也别做多余的事。幼青只是单纯,但不傻,你适可而止。”江霁蓝一副了然的样子,当事人不在他不需要掩饰和伪装,语气显得有些冷漠,“他当我是哥哥,是家人,你不要做伤害他们的事。我不会开心。”
“那你自己呢。你这么拼命想见他一面,这么舍不得放他走。”
“他当我是家人,我就做他的家人。他这么大一个人了,我见他原本也不是想强制将他留在身边,更没办法逼迫他对我有什么别的感情。说实话,看到唐荼我放心不少。我这样的身体,能再见他一面也是我多赚一面。这是我自己的事,看不惯你就不要看了,反正过几天他们就走了。”江霁蓝躲掉吹风机,爬回床上掀开被子,顶着半干的头发睡了。
秦晓然退出房间,关门前留了一句:“那我明早来接你。”
睡前,阮幼青捧着手机查找关于心脏移植的资料,数据显示,现今的医学技术之下,换心人十年生存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七十,可统计只到十年,怎么也查不到十年之后的数据。他又换英文在国外的搜索引擎上查找,数据甚至更低,而平均生存期也不过十三年左右。
也是,不到万不得已,是走不到心脏移植个地步的。
兴许是见他脸色不好,唐荼端了杯水放在他一侧的床头柜上,低头一瞥他的手机屏幕,倒是什么也没问,只是掀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下,一条胳膊横在他腰间抱住了他:“睡吧,明天还要见面呢。”
阮幼青将手机扔到一边,钻到唐荼颈间蹭了蹭:“他十年前就做完了手术,为什么现在才见我呢。”为什么一见面就让他数着日子跟人分别呢。
“数据只是数据,参考罢了。这些都没准的,说不定他活得比我们都久呢。”唐荼轻抚他的后脑的发丝。
即使知道这只是毫无根据的安慰,阮幼青心里也舒缓一些,便这么抱着人闷头一觉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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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观察。
第56章 延期
翌日,他们逛完了大都会博物馆中剩余的区域,又遂了江霁蓝的意思,顺带去看了看索罗门.古根汉美术馆。呆到差不多闭馆的时间才被秦晓然催着回去吃饭。
席间江霁蓝又安排上了未来两天的计划,说要带他们逛遍曼哈顿区所有的美术馆。这刚好跟他和唐荼先前的计划不谋而合。
“你来的也正是时候,纽约艺博会刚结束,许多画廊在顺带着搞活动,特别的展览不少。虽然这次时间来不及去不了西雅图的奇胡利玻璃花园,但是……”
听到奇胡利的名字,阮幼青一惊,静静抬头看着江霁蓝卖关子。
“你倒是问我一句啊……”
他老老实实开口:“但是什么?”
“但是有个美术馆刚好买到了奇胡利的新作品,新展厅揭幕那天请到了作者本人去捧场。我昨天联系到了朋友,拿到了几张入场券,就在后天。”说完江霁蓝得意地笑了笑。
阮幼青一喜,掏出手机翻看日历,没错,正是他们回国的前一天:“那,我,可以见到他?”
“可以啊。”江霁蓝说完皱了皱眉头,忽然敛起了笑容。
秦晓然见状立刻站起身,却被江霁蓝一把按住。他一改往日的热情,反常地催了一句:“幼青,你们吃饱了吗,吃饱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阮幼青看得出他又累又困,慌忙起身:“哥你困了是不是?那我们现在回去,你好好休息。”说完拽着唐荼走到门口换鞋子,一句话也不多说。人人都有不愿被其他人看到的,脆弱狼狈的时候,他们自然该留给江霁蓝应有的尊重。
“你怎么样?”秦晓然送走他们回到屋里发现江霁蓝趴在餐桌上。
“头疼,想吐。”江霁蓝烦躁地挡开他的手,冲进了洗手间,趴在马桶前干呕几声,“他们走了?没觉得奇怪吧。”
“……没有……”他原本想说明眼人都看得出你不舒服,想了想又咽回去。今天一整天江霁蓝都硬挺着,也许跟昨夜没有彻底吹干头发就睡了有关系。他有些后悔昨晚自己话那么多,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惹这个祖宗不痛快,于是只用手背贴了贴江霁蓝的额头:“摸不出,还是测一下。”
江霁蓝推开他站起来,似乎嫌趿拉着拖鞋费力,干脆甩开,赤脚拖着步子回到房间,衣服一扔便钻回了被子里。
秦晓然跟上去,从药箱最上层取了体温枪在他额头一打,37度7,低烧。
“霁蓝哥,不然明天不要去现代美术馆了,在家休息吧。毕竟后天还要陪他去见奇胡利……”他试探着问,“你如果想见他,我去接他们过来,陪你在家呆一呆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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