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高价被雇来演奏的西洋乐队吱吱呀呀地摆弄起那些国内还不常见的奇怪乐器,浑厚的乐曲巧妙地和宴席上不断的碰杯声融合在一起,在邹家曲回方正的园林大宅中久久回荡。只不过这热闹的曲声被层层厚墙过滤后延续到宅外时,便只剩下简陋冷清的咿呀声响。
周雨卉坐在邹家后门外的石梯上哭了一会儿,哭到她觉得没有眼泪可流,听到宅内响起了欢快的祝寿声时才蔫蔫停下。
为什么不管是她哥哥还是邹家姐弟都那么袒护渝棠……明明只是个装作柔弱实际城府颇深的妓子……
她不甘心地抹干净眼泪,还未全暖的春风刮过她肿了的眼睛时难免引起一阵喇沙沙的痛感,顿痛催化着她心里的妒忌烧起更恶毒的恨意,周雨卉默默在脑海中回忆着渝棠住的那个烂房子的所在之处,她要找到证据证明渝棠的肮脏和狡猾,她要让穆京宸他们看清这个裸模的真面目…!
破旧的巷子里难得迎来这么一位打扮光鲜的小姐,周雨卉紧皱着眉头,她觉得每一脚下去踩到的地面都是油腻湿滑的,旧积的灰尘和住户随便扔了满地的烂菜叶子不一会儿就将她那双珍珠白小细跟给染成污秽的暗黄色。
“这也是人能住的地方吗……”
周雨卉咬着牙边抱怨边往街道深处走去,她记得渝棠家那扇喷了蓝漆的大门,不得不说,那里居然是整条脏乱的巷子里唯一一处整洁而且没有异味的地方。
“裸模是吧。”
走到渝棠门前,周雨卉早已不可遏制地被那股名为嫉妒的怒火烧得失去了理智,她捡起脚边的破碎红砖,呲啦一声在大门上划出一道道丑陋的字痕。
转眼间一行突兀的“十元一夜”便赫然出现在了渝棠家门口,周雨卉满意地看着这只有最底层最卑微的妓/女才会用的四个大字,已经开始想象渝棠看到这行字时会有怎样气急败坏的神情。
她就不信那张脸上不会出现丑陋的一面,她一定要让渝棠在穆京宸面前丑态百出……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夹杂着冷气的阴森质问,吓得周雨卉一个寒颤,有些迟钝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带着兜帽围巾裹得只剩下眼睛的男孩正阴恻恻地盯着她。
“你是谁啊,你、你管我呢?”
周雨卉悄悄将那块用来写字的红砖藏入口袋,有些心虚地和男孩对峙。
“十元一夜?”
渝眠抬眼读出周雨卉刚刚潇洒留下的四个大字,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若有所思道,
“你姓周?”
“……你认识我?”
周雨卉咽了咽口水,心里微微一动,转而挺直腰板装模作样道,“那你应该知道我是穆家的小姐,是你惹不起的人,我劝你把刚刚看到的都忘记,不然我、我肯定要你好看。”
“穆家,”
渝眠嗤笑一声,一步步朝周雨卉逼近,
“确实是不好惹。”
“你、你想干什么、你干什么?!等一下、你别过来、来人、来人啊……!!”
幽深阴暗的巷子里向来只能传出嘈杂的鼠鸣声,这里的住户或是无恶不作,或是贫苦不堪,没有人会关心这声凄厉的惨叫到底是从何而来。
第45章 融月烟火
邹家这场宴席从正午一直吃到日落,戏台上的曲儿从打金枝唱了一转儿唱到大登殿,点心小菜却是一道都没重样,酥梅豆角萝卜冻,杏脯糖藕蟹籽糕,邹月吟说她不喜欢吃甜的便都让给了渝棠,但在她瞧见渝棠经不住穆京宸的磨,亲手把点心喂给了他时便立刻感到了后悔。
“姓穆的,你带小海棠见过你爹娘吗?”
邹月吟撑着脸,她不喜欢听唱戏,嘴就一直没闲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穆京宸或是渝棠聊着天。
“还没有,”
穆京宸的目光始终落在渝棠身上,他不动声色地帮渝棠将碗中偏硬的核桃杏仁都挑出来,一面回答邹月吟道,
“自由恋爱自己做主。再说带小海棠见家长他该有多大压力,是吧?我就最不会应付老人家,每次陪你们邹家那老爷子聊天都能要我半条命。”
“我的意思是你爹娘见了渝棠肯定喜欢。”
邹月吟再次肯定道,恨不得她自己去当他俩要拜的那个高堂。
“是,小渝老师肯定是招人喜欢的,说不定一进我家门就会代替我成为最受欢迎的那个大宝贝。”
渝棠听了穆京宸的话只是笑笑,他面无波澜地继续小口嚼着那碗玲珑晶透的杏仁豆腐,心里则对整个穆家充满了抗拒。
穆老将军没有见过他,也不会认出他是曾经枉死在穆家军铁骑下某个冤魂的血脉,或许确实会把他当做寻常孩子喜欢他,但他不一样,他还清晰地记得家破人亡的落魄与痛苦,甚至时至今日,他仍旧会在夜晚因为梦回儿时血肉横飞的战场而惊出一身冷汗。
“……得了吧,就你还大宝贝。我看你们家的那表小姐才是个真正的宝。”
邹月吟冷哼一声,对周雨卉今日的所作所为是嫌弃不已,每半个钟头都要拿出来鞭挞一边才觉得舒服。
“原本是我娘疼她,只是今天这么一顿闹,该是送她回家的时候了。”
“早该避嫌的,一个十七八的姑娘天天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要不是我早知道你对女人没兴趣,肯定以为这是你娘给你挑选的童养媳,还是个拿不上台面的童养媳。”
“——砰咚!”
邹月吟话音刚落,晕黑的半空中突然漾开两三朵巨响,金月银花,漆黑的晚空被烟火镶上一层低矮灿烂的光幕。
正在吃糯米糍的渝棠被烟花这么一震呛得直咳嗽,连刚刚敬完了一圈酒来寻他们几个的邹卫伊都被吓得猛一哆嗦。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环节?”
邹卫伊说着就看向邹月吟,果不其然,邹月吟耸了耸肩道:
“这也是你姐姐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之一,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动?”
“感动,感动……喂,你们仨要去哪?”
邹卫伊刚坐下就看邹月吟和穆京宸连带着被牵着的渝棠都要跑路,差点没想一口茶呸出来。
“去屋顶看烟花。”
邹月吟指了指不远处的三层小楼,“小寿星,一起来呗?”
邹卫伊纠结了片刻,从小邹月吟和穆京宸两个人就喜欢上房揭瓦,穆宅邹宅的楼顶地窖被他俩给爬了个遍,不过邹卫伊却很少和他俩鬼混在一起,他喜静,每次都藏在角落里一个人看书。
“来不来嘛?……穆京宸你别跑!你休想丢下我们单独掳走渝棠!”
邹月吟叫嚷着跟上,他们这样热闹,邹卫伊竟也破天荒地跟了上去,等他吁着气顺着窗台排水管爬上顶楼时,率先扑鼻而入的竟然是烧鸡的香味。
“哎呦,邹少爷也来啦?幸好我多买了两只。”
甄晦早早地就带着烧鸡在楼顶候着,跟在他旁边的还有一向以高贵典雅著称的陈姝雅。
“你们怎么都在……连姝雅都被你们带坏了。”
邹卫伊无奈地笑出了声,也不顾楼顶落灰,掀起衣摆便席地而坐,陈姝雅正蹲在甄晦旁边狼吞虎咽地啃鸡腿,闻声抬起头来腼腆一笑,拜托他们道,
“可千万别让我爹我妈知道我来这儿疯。”
“放心吧,我回来罩着你们,出什么事他们都只会怪是我带坏了你们……给我扯个鸡腿不行吗?怎么那么小气,这小翅膀够谁啃啊?”
邹月吟对于分到手的翅尖表示不满,转眼就看见甄晦往渝棠手里塞了仨大鸡腿。
得,合着全给他自家嫂子留着呢。
“一共就没几个,我吃的会不会有点多?”
渝棠这一天嘴就没停过,他原本是想找借口分给穆京宸一个,没想到穆京宸闻声趁机抬手揽了揽他的腰,
“不多,身板还这么单薄,顿顿都要吃饱才行。”
“……穆先生,你手上有烧鸡的油,请不要留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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