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荆寒屿打听到的。
雁椿的成绩其实相当出乎他的意料,但雁椿看上去很没有上进心,好像进了理科实验班就满足了,垫底也无所谓。
荆寒屿对此感到不满。
多年来的执念已经成了不可言说的心结,连他自己都吹不开上面密布的灰尘,想问雁椿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搬走,获救后为什么不联系自己,为什么不说一声谢谢,当年在绯叶村跟他跟得那么紧,带他追杏花看星星,说他是宝贝,只是拿他当引来警察的工具人?
但没一个问题能够问出口。
真问了,不就显得他多在意?
雁椿的不在意将他的在意衬托得万分滑稽。
越是想讨个说法,越是假装冷漠。
可越是假装冷漠,视线就越是避不开雁椿的一举一动。
这简直成了恶性循环。
他想干涉雁椿,将整理的题放在雁椿面前,逼雁椿一道一道认真做。
如果雁椿不听话,他就用他并不丰沛的耐心跟雁椿讲道理。
雁椿进步了,他会送雁椿礼物,当做嘉奖。
他不喜欢雁椿这副散漫、什么都不当回事的样子。
他清楚记得雁椿在绯叶村请求他帮忙时,眸子里有多少希望。
那为什么现在却要选择堕落。
没错,在16岁的荆寒屿眼里,雁椿让成绩飘在中等便意味着堕落。
但荆寒屿又想起爷爷当年的话,燕子和你一样,是小孩,不是小狗。
因为雁椿不是小狗,他以前没有立场带走雁椿,现在也没有立场管束雁椿,只能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里沉默地看着。
忍耐让荆寒屿变得近于暴躁,而这个年纪的少年,原本就容易精力旺盛,力气没出使。
许青成和卓真都发现他近来打球时过于凶狠,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
“怎么了啊寒屿?”打完球,卓真气喘吁吁地揉着肋骨,他刚才被荆寒屿给撞了,痛得抽气,“家里有事儿?”
荆寒屿闷头喝水,剩下的往头上浇,甩了甩,“没事。”
卓真被美满的家庭养成了个傻白甜,糖罐子里泡出来的小孩,眼睛是看不到灰暗的,没心没肺傻乐,荆寒屿说没事,他就不当回事。
但许青成看出端倪,笑道:“想撒气的话,我那儿倒是有几个人要收拾。
来不来?”
荆寒屿知道许青成和校外的人有来往,架没少打,上学期他掺和过,但大部分时间都只是旁观者。
这次却不假思索答应了。
几场架打下来,郁结还是没能解开,体育课上,却让他发现雁椿身上有伤。
一时间他差点没掩饰住愤怒,矜持头一次投降,他以接近强迫的方式,将雁椿带到自己的住处,丢去一口袋药。
那次接近像一根摇曳的火柴,点燃了一根一根撂起来的沉默火堆。
雁椿不是小狗。
可他还是想管雁椿。
周一升旗仪式,许青成的小兄弟跑来说,买分班的那个谁把实验班的人“绑”走了。
荆寒屿眼皮当即跳了下,却还未料到是雁椿。
许青成在实验班向来以大哥自居,自己地盘上有同学被欺负,那必须去讨个说法。
荆寒屿也跟着去了,一看,被围在其中的居然是雁椿。
雁椿看向他的目光有震惊又躲闪,将人救下来之后,他突然很后悔。
爷爷说错了,雁椿就是小狗,他一没看好,小狗就四处疯跑,弄得浑身是伤,不安心念书,去夜场打架,还骗他只是打工。
他耐着性子劝说雁椿辞掉夜场的工作,雁椿居然顶嘴:“荆少爷,你没义务养着我。”
小时候的片段飞入脑海,荆寒屿在心底冷冷一笑。
当然没有义务,雁椿不是小狗,所以以前不能抱回家,现在说都不能说一句。
只能刺一句:“养你有什么用,给你一块骨头,你连尾巴都不摇一下。”
不过在那之后,荆寒屿不再刻意远离。
他的小狗要学坏了,他要给他戴上项圈,训练他,让他老实待在自己身边。
雁椿在他的胁迫下不再去夜场打工,找了份日式烧肉店的工作,他们有时一起打球,他终于开始监督雁椿刷题,雁椿请他吃烤肉,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感情的变化也许是一个漫长而边界模糊的过程,他长达数年的放不下结出了一枚离经叛道的种子。
但也可能是一瞬间的冲动,比如看见雁椿不服气地说“你没义务养我”,或者雁椿自己饿着肚子,却兢兢业业给他烤了一晚上的肉,再或者雁椿被物理难倒,讨好地求他讲解……
无数个瞬间织成一张大网,他被雁椿捕获。
小时候没能抱回家的小狗,长大后一定要属于他。
他不会因为雁椿是小狗,就不尊重雁椿,他欺负雁椿时也宠着雁椿,他想他们有很长的将来,他不必那么急性子地将雁椿拴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告白的那一个,没想到雁椿却抢了先。
只是那时发生的一切,是尚且年少的他们无法面对,也无法抗衡的灾难。
第29章 荆哥,我喜欢你
最早发现荆寒屿对雁椿感情的是荆重言,大约在李万冰搞出绑架闹剧时,他已看出苗头,所以才在后来纵容荆飞雄找雁椿麻烦,让雁椿吃些苦头。
荆寒屿每想及此,就感到恶心和可笑。
荆重言没有给与过身为父亲的关爱,反倒要来行使父亲的职权,要求他一言一行符合索尚集团继承人的标准。
他小时候时常因为父亲从不关注自己而伤心,想方设法引起荆重言的关注。
长成少年后才知道,荆重言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不过那并非慈父的目光,而是像监控一样冰冷的审视,以及时发现他作为继承人不该有的举动和倾向。
高三刚开学时,荆重言命亲信将荆寒屿接回老宅。
老宅占着寰城中心一块广阔的地,庭院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仿佛世外桃源。
这闹中取静的胜地象征着金钱、权势,它如同一个不真实的空中堡垒。
但荆家的掌权者们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只有有重要家庭活动时,大家才会回来。
这里不像家,更像一处老去的社交场所。
倒是荆寒屿有段时间和爷爷一起住在这里,寒暑假也有同辈来小住一段时日。
他站在荆重言面前,面无表情地计算,也许自己在老宅生活的时间比荆重言更长。
荆重言开门见山,告诉荆寒屿玩玩可以,但别和雁椿来真的。
说着,荆重言拿着过来人的腔调,老气横秋又油滑地笑了声,“你们来真的也没用,明年你就要出国了,雁椿只能留在国内,你早晚会明白,你们所谓的爱情不过是过家家。”
荆寒屿一阵反胃,荆重言的话让他非常不舒服,他冷着脸道:“谁说我要出国?”
这话说得生硬,但荆重言丝毫没有被晚辈冒犯的样子,看向荆寒屿时是惯有的、冷漠的、掌控一切的俯视,“你想留在国内和雁椿一起念大学,考虑过我不会同意吗?”
荆寒屿捏紧了拳头。
荆重言耐心地笑了笑,“你本来可以拿到免试名额,直接去大学,这样明年出国时,还多了一层光。
但你非要放弃。
这事我不干涉,高中三年你想念个完整的,倒也不影响按时出国。
但和雁椿一起念大学?寒屿,你天真了。”
荆寒屿感到愤怒在腹中灼灼燃烧,其中还掺杂着恐惧。
荆重言太游刃有余,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那恐惧也不是惧怕荆重言,而是担心雁椿会被牵连。
他头一次怨恨自己才18岁,肩膀和手臂还不能为雁椿,为他们的未来撑起一个安全的、不被打搅的角落。
荆重言以胜利者的姿势看着荆寒屿,摆了摆手,显示浅薄的宽容,“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心里有分寸。
这一年,只要你不捅出特别出格的漏子,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毕业之后,你和他的关系必须结束,你接受我的安排,出国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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