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老师,你再不来,叶队都要怀疑研究中心把你关起来了!”雁椿刚到市局,就被一位队员叫住,“哎雁老师,你这眼睛怎么了?”
雁椿昨晚没睡好,起了个大早,赶在大家上班之前,将荆寒屿的路虎开到市局附近。
今天荆寒屿如果在的话,他就找个空把钥匙还给荆寒屿。
“没事,路上被风吹着了。”
雁椿敷衍过去,往自己的小办公室走,中途和好几位刑警道了早,刚坐下,便被技侦叫去看屿为的设备。
雁椿去是去了,但心中不免忐忑,左右看了几次,总觉得荆寒屿也在。
韩明明说:“你找荆总啊?他今天还没来。”
雁椿矢口否认,“没有。”
就在这时,门口却传来一道男声,“谁找我?”
雁椿一下子绷紧肩背。
韩明明笑道:“哟,说曹操曹操到!”
荆寒屿今天的打扮和做展示那天差不多,正式却不隆重,作为一起技术企业的老板来说,多了一分斯文和学术感。
雁椿起身,“荆总。”
荆寒屿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和昨晚判若两人,“雁老师,你好。”
雁椿不在市局的这段时间,支队侦破了一起篡改、干扰多处监控的命案,屿为的追踪系统发挥了重要作用。
刚才韩明明就是在跟雁椿展示过程。
但她到底不是屿为的人,有些地方也只是会用,不懂原理,现在荆寒屿来了,她热情道:“荆总,我们雁老师是个大忙人,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你给他讲讲?”
雁椿正要说不用了,荆寒屿已经笑道:“行,没问题。”
荆寒屿脱下西装外套坐下时,雁椿想,他酒醒之后,是不是已经把昨晚的事忘了?
忘了是最好的。
技侦组正巧要开会,人全都走了,只剩下雁椿和荆寒屿。
面前一组画面快速转换,耳边是荆寒屿平缓得有距离感的声音。
雁椿的耳尖却在悄悄发烫。
太多次了,他和荆寒屿当同桌时,荆寒屿的声音也总是从左边传来,像一只手正玩着他的耳垂。
“这套系统还配备有个人终端,可以下载在手机上,也可以与屿为开发的警用终端配套使用。”
荆寒屿说着转向雁椿,“雁老师?”
雁椿点头,还盯着显示屏,“嗯,了解。”
这恐怕是他当市局顾问之后,听案件听得最不专心的一次。
“终端已经分批给大家安装,但你不在,就没安装上。
要现在安装吗?”荆寒屿说着看了看雁椿的手机,“我们的系统安全等级很高,情报不容易泄露。”
雁椿立即将桌上的手机拿起来,“我就不用了,我不算警察。”
荆寒屿没坚持,却拿出一枚银灰色的手环,看上去和一般的运动手环没什么两样。
“这个你拿着,也是终端。”
雁椿没接。
荆寒屿看了他几秒,那种应对客户的眼神渐渐改变,最后直接牵住他的手,拉向自己。
一瞬间雁椿就明白过来,荆寒屿根本没忘记昨晚的事。
他下意识往后抽了一下,荆寒屿却捉得很紧。
不着急说什么,也不着急做什么,只是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呼吸一寸寸往上提,手指大概变得很热,但没关系,他知道自己能够伪装得平静从容。
“荆总。”
这声没有后续,是职场人在客气地斥责对方的失礼。
荆寒屿没松手,顺势将手环戴在雁椿手上。
手腕触感冰凉,一戴上就闪过一圈白光,像苍白的闪电。
荆寒屿低着头,一手仍旧握着雁椿的手掌,一手在手环上点触,调试数值指标。
只是一分钟,雁椿却觉得过了一个小时。
以至于荆寒屿松开他的手时,那些触感还停留在他掌心和指腹,又麻又痒。
“屿为是按照市局的采购量提供设备,名单上有你。”
荆寒屿说:“不习惯也可以不戴,但最好随身携带,尤其是有任务的时候。”
既然荆寒屿这么说,雁椿马上就可以将手环摘下来。
但那冰凉的里侧被他的体温烘热了,他握了两下,没有当着荆寒屿摘下。
“多谢。”
技侦组的会还没有开完,韩明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雁椿想找个理由脱身,但外表越是平静,内心就越是乱糟糟。
荆寒屿就是在这时伸出手,用指背碰了碰他的脸颊。
他一下子退开,惊讶地看向荆寒屿,却在对方眼中捕捉到一丝调笑。
“你脸很烫。”
荆寒屿拇指摩挲指背,“和以前一样,不显色,但显温。”
雁椿也不是不管脸多烫就看不出来的,继续待在这里,那点红晕恐怕很快就要显露出来。
“我还有事,先……”
“雁椿。”
荆寒屿却叫了他的名字,“你昨天说我一早醒来就会忘掉,但我还记得。”
雁椿停下脚步,“你昨天喝多了。”
“你被我亲的时候,动都不会动。”
“荆总!”
荆寒屿走近,雁椿再退,腿抵在了桌沿。
门外传来脚步声,韩明明他们回来了。
荆寒屿稍稍退开,雁椿趁机离开,回到自己办公室才想起,车钥匙忘了还给荆寒屿。
“来了?”叶究象征性地扣扣门,“你们那活动搞得怎么样?”
雁椿收起纷杂的心绪,“还行,但我们能帮的毕竟是少数,这两天他们就会被送回老家。
如果当地心理健康这一块始终跟不上,就还是麻烦。”
研究中心每年都会搞相似的项目,像骊海这样的大城市,有许多学术机构也在尽力关注青少年的心理问题。
雁椿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他积极参与,一方面又悲观地认为,自己的作用不会太大。
“你们尽力了。”
叶究坐在办公桌上,话归正传,“淡文你还有印象吗?”
雁椿当然有印象,“实验中学那个学生。
他怎么了?”
“前几次审讯,他说的话前后都没有矛盾,但现在他的情绪变得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我形容不好,但这不是刚装了屿为的系统吗,就在他身上用了下。”
叶究将手机丢给雁椿,“你自己看。”
视频里,淡文高高耸着肩,整个人显得非常紧绷,仿佛在畏惧着什么。
屏幕下方是屿为提供的情绪监控数值,恐惧这一栏呈现远超合理线的赤红。
一位女警不断向淡文提问,态度温和,淡文像被困在某个环境中,对问题毫无反应。
“跟中邪似的。”
叶究抄着手,“冷静作案,冷静消灭证据,最后面对审问,认罪都认得忒淡定,真就跟他那姓一个德性。
现在怎么又这样了?不是说反社会的人很少因为被抓而恐惧吗?”
雁椿盯着手机,半晌才道:“他的恐惧和罪行败露没关系。”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
只有这一个视频?”
叶究说:“他就不正常了这一次啊。
后来再审,他又那幅拽得跟二五八万的样子了。”
雁椿支住下巴,“有什么人接触过他?”
“怎么可能?我们这儿的看守水平你还不知道,谁都没见过。”
雁椿面色渐沉。
淡文那阴沉的眼神和笑声浮现在他脑中,这个男孩残忍、扭曲,杀死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值得遗憾和懊悔的事。
但视频里淡文突如其来的畏惧也不是作假,因为有屿为直白的数据作证。
恐惧并未来自杀人本身,那是来自什么?
一个天生具有犯罪人格的男孩,在一个近乎封闭的环境中突然反常,那就是他想起了什么,那个恐惧埋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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